颓鱼

春困秋乏夏打盹冬眠~

【晨昏】ivl职联监管者失踪疑案

主晨昏组(无明显左右位之分,所以两个tag都打了,如有不妥可删),其余关系是友情向还是cp向自由心证

悬疑向,涉及夏季赛监管者全员,主要剧情集中于程鱼和各双屠队次屠身上(指颜d酒虾),涉及部分人队和求生者选手(一切描写皆无恶意纯属情节需要)

了解不深,非常ooc,纯属一乐,切勿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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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

 

夏季赛刚刚告一段落,各俱乐部的招人计划尚未提至明面,联赛陷入了一种独属于休赛期的安宁与繁忙。

 

小程便是在这种时候接到了鱼生的电话,电话中鱼生的声音依旧清亮,似乎那个意气风发捧起奖杯的翩翩少年就站在他面前。

 

昨日小程确是在现场,远远望着他的。

 

鱼生这电话来得着实突然。他算算日子,上次与鱼生单练还在联赛开始前,联赛后的生活颠三倒四太过忙乱,训练之外闲余的时间则大多与队友泡在一起,友谊赛常约,而他们之间私下的交流,倒是相当少有了。

 

“你还在听吗?”鱼生问。

 

“嗯,在!”小程回过神,忙答应道,“你问我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没有呀。”他故作轻松笑了笑,在心中暗暗补充道:除了mrc又是这样的战绩。

 

“是吗……”鱼生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话筒边有着气流吹过的沙沙声音。他原本紧绷的语气不经意间放松下来,少年音清清淡淡,拂过小程耳边,“晚上排位后有空吗?单练来不来。”

 

小程闻言精神一振,音调不自觉扬起掩不住的雀跃:“来!反正最近休假没有训练。”

 

鱼生轻轻嗯了一声,接着道:“还有一件事……”

 

他说着语速愈发缓慢,音量也不自觉压低,带着一种莫名的闷闷鼻音,微微模糊了他原本清脆的音色,仿佛趴在小程肩头同他耳语:

 

“天霸的夸寂失踪了,你听说了吗?”

 

day2

 

小程同鱼生单练到半夜,又心血来潮约出去一起去俱乐部附近吃宵夜吃到凌晨,回到俱乐部时间已不早,小程心中又平白惦念起鱼生状似无意重提关于夸寂失踪一事时严肃的神情——那时他手中还抓着一串关东煮,实在是显不出事态紧急。倒像只叼着鱼的猫,神态里满是生人勿近,可爱而不自知。

 

确实太像了。小程双手抄兜慢慢悠悠往回走,总觉得离开小店灯光、身上覆着一层浅淡月影,与自己并肩向前走时小小打着饱嗝的鱼生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

 

确实太像了。

 

他零零碎碎想起这些片段,又思考着鱼生口中夸寂毫无征兆的失踪与天霸方面反应的平静,毫无睡意,恍惚间想在床上打滚,又怕影响同房的小迪,遂直挺挺躺在那里,不知挨到几时才沉沉睡去。

 

次日小程睡到了日上三竿,再接触电子设备时被爆炸的信息量吓了一跳,企鹅上收到了来自不同人的几十条私聊,而鱼生虽然没有私聊他,却显示有一个未接电话。

 

小程还没来得及看那些消息,便毫不犹豫去回鱼生的电话,手机铃刚刚响起鱼生便接了电话,语速不快,却有一种竭力掩饰的慌张:

 

“你看消息了吗?”

 

他所指不是自己给小程发送的消息,而是其余每一个人都在惊慌意乱告知小程的事——鱼生有把握必定有人通知小程,事实也确是如此。

 

“在看。”

 

小程没有挂断电话,而是在鱼生的沉默中翻看着未读消息。他的眉逐渐蹙起,无心去顾虑对方是否会听到自己越发粗重的呼吸。

 

此刻这乱作一团的情况出现得理所当然。

 

xr的阿福,失踪了。

 

day3

 

“怎么会这样?”

 

他们又约出去见面,选定地点时小程本打算择近,可鱼生执意要寻一处离俱乐部越远越好的地方,于是最后定在了他们现如今身处的早茶店。

 

小程想起一日前鱼生给自己打来第一个电话问及自己身边状况时紧张的语气,鱼生分明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可他却在小程的追问下撇开了视线:“我不知道。”

 

“阿福都失踪了,xr俱乐部为什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表示?”小程不安地吸着热粥碎碎念,闲不住地晃脚缓解焦虑,“阿福是他们队的主屠吧?俱乐部不管选手人身安全本来就不可能,再说主屠没了他们想怎么办?还有xr其他人呢?他们不是感情很好的打包队吗,他们人队怎么说?”

 

“不知道。”鱼生微不可闻叹气,顿了顿接着道,“他们人队没有对外说什么,好几个跟阿福关系比较要好的屠夫也都去找过了,没有回应。”

 

“前天天霸也是这样的态度吗?”

 

“不完全是。至少祈颜不是……”鱼生迟疑片刻,继续道,“你知道的,我们有时会有些交流。前天祈颜找到我时六神无主,说他找了夸寂一整天,但天霸其他人却都表现得很奇怪。”

 

“奇怪?”

 

被他紧盯着的人敛眸望着桌面,没有继续解释。

 

“接下来是谁?”小程身体前倾微微起身,定定望着鱼生,“你是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最好不要再有人失踪。”鱼生始终在回避他的视线,明显不愿将自己的所知与他分享。他仅仅给小程留下了不详的预感,令小程更加惶惶不安,摸不透鱼生究竟在逃避什么。

 

“也是。”于是小程顺着他给的台阶结束了这个话题。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就在这时响起,是他们联赛所有屠夫在今早临时组起的讨论组,小程敏感地为它设置了特殊的提示音效,是d5游戏中监管者的追击音乐

 

鱼生身体一震。

 

小程也被这突然响起的消息提示吓了一跳,打个激灵连忙探身去解屏自己放在一边的手机。就在他完成这些动作这样短的时间内消息提示音已经不停歇连响数次,小程点开群组开屏就是满屏问号感叹号与各自表达震惊情绪的语气词。

 

他在不断下刷的消息中将记录拉至最顶,看到引发这一连串反应的最初那条消息:

 

取悦呢?

 

day4

 

“开玩笑的吧?”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小程没来由轻松了一些,这想法在他心中憋了几天,从鱼生告诫他离自己的队友们远一些,并说自己已经两天没有回zq俱乐部时便萌生出来,只是他一直在隐忍,直到现在才终于没忍住由衷感慨。

 

那时鱼生正在酒店小沙发里坐得端正,捧着小程从酒店外给他带的皮蛋瘦肉粥小口抿着,问小程要不要暂时从俱乐部搬出来跟自己一起住。

 

小程被他这提议砸了个七荤八素,一时间脑海里只剩下“无缘无故开房同居”的大条幅反复刷屏。

 

……倒也不算无缘无故,只不过小程实在无法将那三位屠夫失踪的事与俱乐部联系起来,也不认为俱乐部算什么虎穴龙潭。

 

“你不觉得这样……”他故作轻松笑着打趣,试图活跃压抑的气氛,“像你说的那样,太像末日小情侣龟缩在避难所躲灾吗?”

 

鱼生喝粥的动作一顿,不自然地轻轻咳了声,没有抬头看他,放下粥碗盯着桌面,耳尖微微泛红。他静默了片刻,再开口回答的却是小程最初的问题:“希望是个玩笑。”他顿了顿,紧接着补充道,“希望同样的玩笑不要在gr和微博发生。

 

他说的是另外两支打包队,这样借贷的担忧实在太可怕了些,小程甚至不敢想下去,刚想开口安慰,就见鱼生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从口袋中摸出手机,在小程来得及移开视线前毫不避讳当着他的面解锁拨打电话。

 

皮皮限——他手机贴在耳边向小程比口型。

 

小程点点头示意对方安心做事不用管自己,可鱼生等待的动作持续了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皮皮限没有接电话。

 

“我早上就跟皮皮限通过电话劝他先离开俱乐部不要回去。”鱼生神情愈发凝重,紧紧抓住手机的手绷起青筋,指尖泛白,咬咬下唇沉默了片刻,挂断“请稍后再拨”提示音不断重复循环的电话,执着地再次拨打过去:“他说他必须回俱乐部,队友又不会害他,没有关系。”

 

无人接听。

 

day5

 

几天过去,在坏消息的接连刺激下小程已经对每日清晨睁眼都可能变得更加糟糕的事态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尽管如此当发现讨论组里低保崩溃地询问他们瑟瑟去向时小程心里还是一沉,受对方几乎能从屏幕中满溢出的绝望感影响,也变得有些丧气。

 

在一众不知情的回复下,鱼生突兀甩出了自己现在所处那家酒店的地址,让低保去找他。小程看到这里,毫不犹豫翻身起床穿戴整齐,在小迪询问他去哪里时微微犹豫,最后实话实说告诉他自己要去找鱼生。

 

小迪点点头让他早回,模样像极了送自家小朋友出门去约会的开明家长。

 

小程赶到酒店时低保已在鱼生房间,只不过看上去他也刚到不久,还没有回过神,在小沙发里缩成了一团,单薄的肩膀哆哆嗦嗦的。

 

“瑟瑟也失踪了。”鱼生在开门时告诉他。小程会赶来当然已经得知这个消息,鱼生也明白,可他还是重复了一遍,语气如死水一般平静。他没有关门,仅仅将门轻轻搭上,在小程想要关门时阻止道:“我叫了祈颜,一会他也会来……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我们必须交流情报。”

 

“究竟发生了什么?”小程坐进另一只沙发,将视线从坐在床边将洁白被单压出浅浅凹陷的鱼生身上移开,转而望向低保。

 

“我不知道……”低保抱着自己脱下的外套发抖,神情有些恍惚。

 

鱼生像是早有预料般垂头沉思。而小程则蹙起眉。

 

“瑟瑟失踪了,你们队的人类不管吗?你们感情不是挺好的吗?”小程说着站起身给对方拿水,意外发现鱼生已经提前烧好了热水,他惊诧回头与对方短暂视线交流,而后在鱼生的默许下替低保倒了一杯热水。

 

温热的水具有很强的安抚效果,尤其是在湿冷的秋季。低保很快镇定下来,双手拢在胸前紧紧捧着水杯:“没有,没有不管。他们很着急,都张罗着要找瑟瑟,但就是……很奇怪。”

 

又是奇怪。这是小程第二次听到这种形容,前两日鱼生口中祈颜对于天霸人类的描述同样是奇怪,这形容令小程不明所以,遂追问道:“哪里奇怪?”

 

“我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儿……他们好像都很着急地想要找瑟瑟,却仅仅是着急和想要,而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低保喃喃道。屋里温度很低,甚至比室外还冷,他的目光在热水蒸起的浅淡白雾中飘忽着,再次变得恍惚不定:“我问和瑟瑟同屋的蓝姐瑟瑟去哪里了,他看着我,那个眼神、那个眼神——”

 

“就好像我才是应该知道他去哪里了的人。”

 

另一个声音与低保的声音同时响起,近乎合二为一。

 

小程站起身,随着鱼生扭头的方向望去,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祈颜。

 

“抽子也是这种态度。”祈颜脸色惨白,竭力想摆出轻松的姿态笑一笑,却笑不出,只是令自己的神情变得更加惨淡,看上去比白瓷花瓶还易碎,“五天了。”

 

“我不知道。”低保突然哽咽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

 

day6

 

第六天小绝神失踪时军师酒的反应还算镇定,在讨论组里通知了这个消息后急匆匆下线去找人。这一次讨论组里没有人表示诧异,大家似乎都习惯了每日的意外,对于这种难以防备的威胁倍感疲惫,以至于在毫无成果的寻找之外无力再消耗不必要精力在担忧上。

 

可小程终于感到了切实的恐惧,时至今日联赛屠夫已经失踪了小一半,但无论是d5官方、各俱乐部官方和粉丝还是那些队友失踪的人队选手都没有任何反应,从始至终真的对此关注并行动的似乎只有他们这些屠夫,简直异常到他不可置信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太荒唐了。

 

如此荒谬的经历一直令他感到极度不真实,仿佛身处一个劣等演技的玩笑。因此直到现在小程才向鱼生提出报警,而鱼生只是望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拨不出去。”他在小程面前晃了晃显示无信号的手机界面。

 

小程不可思议地自己尝试了一遍,发现真的如鱼生所说,任何与联赛内人员相关的私人电话都能拨出,而只要超出这个范围,想向外界求援,手机就没有信号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尽力说服自己不要为此太过担忧,而是换了提议:“直接走过去报警呢?”

 

“没用的,会迷路。”鱼生音量不高,平稳地陈述着这个可怕的事实,“只要离开俱乐部一定范围,即使我记得原本的道路,也一定会迷路。离不开这里的,早在第一天给你打电话前,我就试过了。”

 

小程沉默地注视着他,片刻后忽地转换了话题:“你去了哪里?”

 

“我离开zq向着mrc的方向跑,快要跑到时我想我不能直接来找你,就跑过mrc向前,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的方向一直跑下去。”鱼生将话停在这里,他低下头,似乎悄悄笑了一下,再抬头时却仍旧不动声色面无表情,“最后我发现自己只能回到你这里。”

 

“你胖了。”小程的视线直直落在对方身上,“还跑得动吗?”

 

当小程不愿好好说话时确实很有惹人生气的本领,可鱼生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开心,因此没有不满情绪,只是坦然承认道:“确实。”

 

“但来找我绰绰有余。”小程接着说。

 

鱼生又笑了一下,重复了自己的回答:“确实。”

 

而后他扭回头,不再看小程,转而望着宾馆蒙了一层雨雾的窗玻璃:“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啊,莫名其妙被拉离现实世界变成灵异小说主角了。”小程托腮,指尖划着玻璃,将蒙住鱼生面孔的那块雾气划去,直至对方的脸在窗户上清晰呈现,他们隔着那层玻璃对视,他弯弯眼尽量笑得自然,“真是突然。”

 

day7

 

小程答应了鱼生从mrc搬出来的与他一起暂居酒店的建议,因为他们共同认可的、关于各队屠夫失踪的顺序。

 

前天瑟瑟失踪时小程便不由自主联想起阿福失踪那日鱼生关于gr和微博的担忧,那时他以为这仅仅是因为那三支队同为打包队,而当皮皮限和瑟瑟接连失踪变向印证了鱼生的担忧后,他意识到这是便是那种鱼生所知的规律。

 

小绝神的失踪给了他最终答案。

 

屠夫们失踪的顺序,是夏季赛各俱乐部的排名。

 

现如今排名第五的狼队主屠已经失踪,而排名第四的队伍,是mrc

 

得知自己可能会在一天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对小程而言是一种完全陌生的体验,但与他自己曾经对于的这样情况的想象恰恰相反,真的面对这个现状时小程并未感到不安,反而因为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抹消而由衷地舒了一口气——明天失踪的会是他,或者没有人失踪。前者他会知道真相,或许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而后者是最好的结果,这一切停止能够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去寻找已经失踪的人,无论哪一种对他而言都是好消息。

 

小程永远在保持自主创造的乐观。

 

唯一让他感到迟疑的是昨日他向队友们说起自己要与朋友出去玩最近不会再回俱乐部时队友们的反应。他们很高兴地帮他参谋张罗,而小程说着与鱼生一同定下的谎话,几乎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

 

那正常令他感到不安,也使他分外理解祈颜和低保提及队友时亲密如故的昵称与他们态度的迷茫无措。能做到发现异常毫不犹豫离开俱乐部的大概只有鱼生一人,尽管他相信鱼生并非无牵无挂,可至少鱼生能够自己压抑那些感情,不会表现出来。

 

“他们真的不是本人吗?”这是小程从俱乐部离开,再见到鱼生时说出的第一句话。

 

而鱼生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眸深处涌动着黑色阴云。

 

“你应该问他们是否是人。”

 

小程与鱼生在酒店呆了一整天,看了几部电影,打了许久自定义,一直到傍晚都无事发生。小程笑着对鱼生说看来自己不会失踪了啊,那再往后的gg和dou5也安全了,谁料鱼生仿佛受他的话启发,原本平静的神色骤变,跳起身拉着他向外跑。

 

他们去了gg。

 

来开门的是gg的皮皮虾,鱼生看到他脸色更加苍白,视线越过他向他身后望去。小程此刻也已经明白了鱼生的意思,急切地向皮皮虾发问:“小马哥在吗?”

 

“啊?你们找觉觉?”皮皮虾似乎有些不明所以,懵懵乎乎道,“他不在,他今早跟其他人一起出去了,好像是官方那边有什么活动吧,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

 

他的音量在面前两人愈发难看的脸色下逐渐降低,不由自主退了一步。现在联赛的所有屠夫都被笼罩在近几日持续不断噩耗的阴影下,他不可能猜不到对方登门造访的缘由与这幅神情的含义。

 

“不,别这样!他们说晚上会回来的,你们等等,觉觉他很快……”

 

鱼生出声打断了他:“他回不来了。”

 

皮皮虾愣了愣。

 

他不停地摇头,跌跌撞撞地后退,撞在桌边,摔进电竞椅中,几次尝试想要站起,都无力地再次跌坐回去。

 

皮皮虾瘫坐在椅中,仰头望向鱼生,语气中满是逃避式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鱼生低头望着他,目光淡淡。

 

监管者选手持续失踪开始第七日,他们身处夏季赛排名第三的gg俱乐部,而gg的主屠心安勿梦……

 

“他回不来了。”

 

gg的双子星,现在,只剩一个人了

 

day8

 

他们连夜联系了东玄,与对方约定好一早见面,但即使这样,次日当小程和鱼生天刚蒙蒙亮便急匆匆赶到dou5时,那位在赛场上所向披靡的屠皇也已经不见踪影。

 

“玄妹呢?”小程难以置信地拉住dou5的人类,寻问道。

 

“失踪了,我们在找。”他们这样回答他。

 

这是小程在异变开始后第一次接触其他俱乐部的人类,也切实感到了那种所谓的“奇怪”。他们的语言神情与行为分明是生动的,却无端有种机械重复感,当小程再次不甘心地追问他们东玄去向时,所收获的答案与之前如出一辙:不知道,失踪了,我们在找。

 

鱼生拽拽小程的袖子示意他回头,小程回头向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就见皖皖正站在房间角落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从前会在赛场上与他互相比心的女孩儿眼睛一眨不眨,那眼神看得小程头皮发麻后脊生寒,仿佛她随时可能冲上来,抓住他质问东玄去哪里了。

 

他听到身边鱼生呼吸有些急促,明白对方也是同样的感受。

 

他们从dou5狼狈告辞离开,近乎称得上落荒而逃。两人坐在路边公车站沉默着,小程眼看鱼生打开手机翻出那个讨论组,指尖一个个划过那些已经灰暗好几日的头像。

 

联赛各队共计15位监管选手,至今所剩不到半数。

 

“怎么办?”小程问。

 

他没有得到回答。

 

day9

 

联赛仅剩的几个屠夫在小程的提议下聚集到了他与鱼生所住的酒店。他们在连日重压下身心俱疲,最后赶到的军事酒进门时只有去给他开门的与狼队关系最好的低保颓丧打了声招呼:“酒妹。”

 

军师酒点点头。

 

小程注意到从一段时间前便走到窗边接电话的鱼生望向自己,知道他的这通电话快要结束了,于是起身走过去,正赶上鱼生最末几句乖顺应答:“好,卡梦哥,我知道了,你们别担心,会找到的。嗯,最近还是不回去,跟朋友们在外面多玩几天,过几天就回去,我会注意安全。”

 

他挂断电话,默然片刻,突兀开口道:“杨某人失踪了。”

 

尽管早有预料,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小程还是下意识做了个深呼吸。鱼生这句话出口与刚刚打电话时不同,没有刻意放低音量,因此原本还在小声交谈的其余几人也停止了交换消息,纷纷望来。

 

房间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小程环顾四周,目之所及是天霸的祈颜、微博的低保、狼的军师酒、gg的皮皮虾,以及站于他身边的朱雀的鱼生。

 

除了不知为何被略过的小程,联赛其余九队主屠无一幸免,全部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小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向后倚靠在紧闭的窗上:“该结束了吧……”

 

鱼生也环视过整个房间,视线从各队年轻的次屠身上一一略过,最终,定格于角落的祈颜。

 

他叹口气,放松身体倚到小程身旁,侧脸附于他耳边,极力压低以至于略显沙哑的沉闷嗓音被他喷吐出的灼热气流裹挟而至:

 

“不,还没有结束。”

 

day10

 

鱼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在那梦中他并未有任何新鲜经历,仅仅在梦境带领下重温了zq夺冠那日。

 

确切说,是那日下台后自己的遭遇。

 

有一个打扮怪异的人在后台拦住了他,请求签名。他叫住鱼生时并未像其他人那般叫他鱼生或鱼生弟弟,而是郑重其事地称他为监管者鱼生

 

鱼生在梦中清晰回顾了他那时的语气——严肃、阴阳顿挫,如同宣读某份协约文件协约者。初听时鱼生并未在意,而此刻,在经历这一切后再次听到这般语气时,鱼生毛骨悚然。

 

他祝贺鱼生获得了fmvp的荣誉,而后突然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请问您在联赛监管者选手里最认可的是哪一位?”

 

“嗯?”那时鱼生因为这突兀的问题而愣了愣,赛前远远在观众席望到的那个身影骤然跃入他脑海,攻占了其余答案可能存在的所有空间。

 

“小程。”他的回答脱口而出。

 

“您确定吗?”

 

“确定。”鱼生顿了顿,仅仅犹豫片刻便为自己的选择补充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他是能四杀所有人队、力挽狂澜的屠夫。”

 

那人深深看了鱼生一眼,审视意味浓重的目光令鱼生倍感不适,以最快速度签完名便去追队友们了。

 

对方长相普通,平平无奇,因此虽然他言行怪异,鱼生也没有多想,只当对方是一位正在cosplay的粉丝,就像对待其他粉丝一样给他签名。

 

那确实是cos服一般的装束,那时鱼生没有确切认出来,而这一次在谨慎观察下他能够下定论:那是d5游戏中侦探的打扮。

 

真的会有人选择cos侦探吗?

 

鱼生惊诧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无法回忆起对方的相貌,甚至于在梦中再次见到他时他的面前都遮蔽着一层朦胧雾气,阻挡了鱼生对于那段不甚清晰记忆的探寻。鱼生敢肯定即使自己再见对方一次都不会留下印象,甚至于在见到他后立刻闭眼,都无法在眼前的黑暗中勾勒出他的相貌。

 

他的长相那般平凡,完全没有任何记忆点,汇入人流便会不见踪影——他好像可以是任何人,又谁都不是并非真实存在。

 

这令鱼生更加不安。

 

鱼生从梦中醒来时天还未亮,严丝合缝遮挡在窗前的窗帘间是一片暗沉沉的阴影,没有透入半点日光。鱼生平日里很少这样早起床,因此对时间并无把握,只能按照对这个时节天亮时间的概念模糊推测此时不过凌晨四五点。

 

他们前一夜决定在未来几天不再分散行动,于是将房间进行了改造:把床与床头柜推至房间角落,向酒店工作人员要来更多套被褥铺在地上。既然已知不是在现实世界这种事做起来没有任何负担,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就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阴差阳错经历了一次无法评价是否愉快的通铺合宿。

 

鱼生被不知缘由的头痛唤醒,睁眼看到小程近在咫尺的脸、发现对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时大脑宕机一瞬。尽管知道大概率是小程主动将自己揽过去同他抱在一起,仍不由得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昨夜的睡姿是否太过潇洒,以至于在睡梦中将胳膊拍上了小程的脸。

 

他眼前有些发花,色块模糊成片,各种梦境的片段在疼痛驱使下交织着从回忆挣脱冲入现实。鱼生微微挣扎,想拽出自己的手来按揉缓解头痛,谁料这轻微的动作也同时唤醒了小程。

 

“你醒了?”他怕吵醒其他人,音量压得很低。

 

鱼生轻轻嗯了声,勉强支起无力的身体向四周张望,一个个数过尚在酣睡的少年,意料之中地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祈颜呢?”鱼生头痛欲裂,脑子混混沌沌思考不清,只得按着太阳穴尽量维持神情镇定,以便不让小程看出异样为自己担心。

 

小程没有戳穿,却主动探手替他按揉,指尖从他发间一下下穿过,动作自然而然:“凌晨时祈颜说他们队的柚子找他,他要出门一趟。”

 

“不行,别去……”他喃喃道,在疼痛与梦境残余幻觉的双重折磨下神智恍惚,“拦住他,不能去……”

 

“他不想拒绝……”小程顿了顿,在短暂的凝滞后他接着道,“那是凌晨一点左右的事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大概是怕这消息再刺激到精神状态不佳的鱼生,而后他无可奈何地幽幽叹气,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出口的只有一句安抚,“再睡会吧。”

 

其实鱼生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来不及了。

 

无论是对于祈颜,还是对于他们其他人——都来不及了。

 

 

day11

 

他们将昨日整日的时间花费在寻找祈颜上,不仅找遍了酒店周边,甚至找回了天霸俱乐部。天霸方面表示对祈颜的行踪完全不知情,近来联赛六家俱乐部除mrc外都有发生类似劣性事件,他们一定会谨慎处理。

 

天霸人队口中“六家俱乐部”的说法令几人不知所措,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许多人在不知不觉间消失的无形无影。那四家不再有监管者选手牵扯进目前失踪事件最新进展的俱乐部——xr、cpg、gr和dou5,在他们的可抵达可联络范围内凭空消失了。就如同一幅地图被擦去其中几块,余下的部分破破烂烂,残缺飘摇。

 

他们不甘心的尝试无一不在迷路与无信号面前败下阵来。没有人知道这种改变从何时起开始发生,倘若根据祈颜失踪后天霸仍旧存在来推断,或许是在九队主屠全部失踪,这种乍看来无迹可寻的失踪蔓延至次屠身上前。

 

“现在你相信人队有问题了吧……除了天霸,联赛公认的另外三支人类强势队伍分别是微博、狼和gg。”

 

鱼生附在小程耳边说出这句话时眼睛紧盯着房间中另外三人,尽管知道他们听不到他与小程的耳语,他仍旧嗓子发涩,显得有些痛苦。

 

小程微微张口,想要劝导些什么,却没能立刻组织好措辞,因此他先笑了笑,而后才接了一句:“zq还是公认的银河战舰呢。”

 

看来小程确实太紧张,以至于脑子都有些昏沉了。鱼生无奈地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竭力掩饰焦虑不安心情的人:“有小迪的mrc运营也不好对付。”

 

小程自然地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摇晃着:“既然都不好对付,那同生共死好了,怕什么。”

 

他语气笑嘻嘻的,好像在开玩笑,可鱼生望去时小程眼中的光彩又那般认真。他们的动作幅度比刚刚大了些,离他们最近的皮皮虾听到声响下意识望来,目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停顿半晌,又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鱼生沉默着,最终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低保的手机铃就在这时响了起来。他倏然起身,紧紧抓住手机,在音乐声的反复催促中手足无措。

 

他们相握的手松开了,鱼生紧随其他人的动作也站起身。

 

“谁?”军师酒问。

 

“回导。”低保神情有些迷茫,几乎本能地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关注着自己动向的几人。

 

“挂掉吧?”“快接呀!”

 

皮皮虾和小程同时出声,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建议,他们对视一眼,小程接着解释道:“不接起来怎么能有进展,没有更多信息原地踏步只会越来越危险。”

 

“接。”鱼生冲低保点点头,“开外放。”

 

低保迟疑地看他一眼,在电话铃声锲而不舍再一次开始循环时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端声音很嘈杂,听来微博的人队仿佛在举办爆炸party,但眼下鱼生实在无法对此生出任何友善联想,只怀疑他们是否在将瑟瑟大卸八块。

 

“d总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和小程他们玩得这么开心,不准备回来了吗?”

 

回忆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显得有些失真。

 

他的语气分明很正常,飘飘悠悠如话家常,低保身体却猛地一颤,手机险些从手中滑脱。

 

“回导……”,他脸色苍白地应声,在察觉不妙意欲阻拦的小程开口前承诺道,“今晚……今晚之前我一定回去。”

 

小程微微皱眉回过头,抓住他手腕拦下他的鱼生冲他摇摇头,用口型让他再等等。小程没有反驳,望向他的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显然有了自己的考量与判断。

 

“你在怀疑我吗?”他同小程耳语。

 

小程放松神情摇摇头,不知是在否定他的问题,还是在否定他本人。

 

他们短暂交流时低保和回忆的通话仍在继续,回忆关于晚上微博团建计划的转述一字不漏落在屋内每一个人耳中,分明都是很常规的安排,却令人倍感不安。

 

尤其是当他说出“大家都在”时,那恶狠狠的咬字力度仿佛心知肚明这场本该私密的谈话正在被外人旁听,那其中暗含的恶意直指屋内每一位沉默的听众,令空气更加凝重了几分。

 

低保却在听到这句话时陡然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他后退几步退至墙边,倚在墙角沉默,突然疲惫长叹,语气放得极轻,既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又有种莫名的释然:“瑟瑟也在吗?”

 

“当然。”回忆温和笑起来,“早回来,我们等你。”

 

鱼生恍然忆起,数周前zq与weibo比赛,他在走廊偶遇微博一席人闹哄哄送低保上场时,回忆也是这般语气。

 

电话挂断后,房间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死寂。

 

打破寂静的仍是低保,他虚脱地倚在墙边,难以呼吸般急剧喘气,头向后扬起抵在墙上,仿佛弯曲的脖颈上紧束着一根逐渐勒紧的锁链。

 

而后他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啜泣,缓缓支起身,自顾自向房门走去。

 

“你要去哪里?”小程紧赶上前拦住他。

 

“回微博。”

 

小程神情严肃,依旧挡在他面前。

 

“我必须回去看看。”低保视线扫过小程,而后越过他定格在鱼生脸上,坚持道,“无论如何我要回去,那是俱乐部,又不是屠宰场,你不会真的想让我相信瑟瑟是被我们队的人类绑架了吧?”

 

微博的人队是全联赛平均年龄最大的,又与低保朝夕相处,倘若低保仍坚持将他们视作可靠后盾,虽然愚蠢,却也在情理之中——

 

鱼生对低保不甚了解,因此起初有着这样猜测,直到他清晰地看到低保单薄的肩在颤抖。

 

他分明在害怕。

 

鱼生回望这位与他们年龄相当的少年监管,在他拼尽全力维持的执着目光的灼烧下撇开视线:“几天前,皮皮限也是这样说的。”

 

“皮皮……”

 

像是骤然被戳中了软肋,低保身体一颤,眸光闪烁,喃喃着无力地后退跌坐进小沙发中,裹在宽大外套中的瘦弱身体不住发抖。

 

“留下来吧,别回去。”小程顺势劝道。

 

低保没有吭声,眼眶通红咬着下唇摇头。

 

“你明明不想回去。”鱼生走到小程身边,安抚地拍了拍他因紧张与焦虑而绷紧的肩,“告诉我们实话,低保,你发现了什么?”

 

低保起先仍在继续摇头的动作,但紧接着他停下来,愣愣地望着鱼生,微微张口,哭腔便先于话语自咽喉中呛出。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要出来找谁……”他战栗着,脸色惨白,“我没有说我会来找小程。”

 

想要逞强伪装自身意愿的少年最终被现实击破了防线,他在仅剩同伴们逐渐凝滞的目光下垂头捂住了嘴,眼泪一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泣不成声。

 

“他们”什么都知道。

 

他逃不掉了。

 

day12

 

低保离开后失联的第24小时,不眠不休熬过整夜坐到中午的四人终于放弃了一切幻想。

 

早在半夜里军师酒的手机就已经被他们塞入了洗手间的马桶水箱,以期望借此来逃避狼队人队的死亡通牒。

 

军师酒将手机关机交给鱼生时神情平静,他默默站在他们背后看着他们完成这一切,眼睛在黑暗中像狼一样放光。

 

“你们真的认为这些事是人队做的吗?”他问。

 

这句话听来似曾相识,几乎相当于昨日重现,鱼生回过身确认军师酒是否仍保持着理智并未像低保一样嘴硬。他惊觉对方居然是认真的,因而不由自主板起脸:“什么意思?”

 

“我觉得不是。”军师酒看着鱼生的眼睛,一字一顿重申了他的态度。鱼生皱起眉,却没有继续追问,因而他也没有进一步解释。

 

鱼生回身时小程正看着地面的瓷砖发呆,被他唤了一声才如梦方醒,站起身和他一同离开洗手间。而皮皮虾则跟在他们身后,离开前回头望了一眼黑暗中盯着水箱长久沉思的军师酒。

 

鱼生早在低保离开时就定了一个为期一日的闹铃,此刻铃声响起,他揉揉酸涩的眼睛,告诉身边眼中同样满是血丝的小程自己要暂时离开去买午饭。毕竟依照现在的失踪规律,鱼生是相对而言最安全的人。

 

小程叫住他的名字似乎想与他一起去,又不安地回头看看房间里另外两个同伴,最终叹口气表示自己留下来,让他小心点快去快回。

 

鱼生最初开房时酒店空余房间不多,因此他的房间被分在了三楼离安全通道相对较远的位置,鱼生懒得爬楼,通常上下楼都乘电梯。

 

在酒店大堂中被人准确叫出名字时他心脏骤停一拍,想要装作没有听到径直离开酒店,但一种无形的恐惧迫使他停下了脚步。

 

他在逐渐接近的哒哒脚步声中缓缓回身。

 

“你好,请问你见过我们队的军师酒吗?”487在他身前停步,无奈笑笑,笑容自然并无任何异样,“他之前说要和朋友在外面玩几天,可不巧的是今天我们队内有事找他,却联系不上他了。”

 

鱼生瞪大眼,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倒流,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没有见过。”

 

“是吗……”对方神情骤然变得古怪,似笑非笑,眼神意味不明,而后他转头向酒店大厅另一边招呼道,“狮哥!他说没有见过啊,那我们先去附近找找看吧。”

 

鱼生这时才注意到分散于大厅各处的狼队其余求生者。

 

先去附近……他们知道军师酒就在这里。

 

他僵滞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仿佛自己真的是一只被狼盯上的猎物。他看到487缓缓回过头,笑容依旧阳光,客气地叮嘱:

 

“如果见到军师酒,请代为转告——”

 

他在鱼生摇头后退的动作中眯了眯眼,神情中携上了挑剔的审视与考量意味。这熟悉的眼神令鱼生立刻回想起自己的梦境,仿佛梦中人正通过另一个人的眼睛与他对视。

 

“该回家了。”

 

从最初皖皖摄人的目光,到后来回忆话语里的警示意味,几乎每一次与其他队伍的人类接触都会给鱼生留下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但那些含而未发亦或点到即止的情感表露,都有着距离的阻隔与陪伴的保护,无法比拟此刻他独身一人直面487时的无限孤独。

 

刻骨的恶意锋芒毕露。

 

鱼生跌跌撞撞冲进房间时仍陷于毛骨悚然的恐惧中难以自拔,在巨响中合上房门背倚在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为他开门的小程心知肚明他身上一定发生了某种意外,没有立刻出声询问,而是将腕肘抵在门上紧紧抱住鱼生,直到对方的呼吸归于平静。

 

“好了。”鱼生艰涩开口,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比强烈,仿佛心脏在胸腔中震荡,令他原本清亮的嗓音都略显沙哑。

 

小程松开他,神色仍旧满含担忧:“发生了什么?”

 

“狼队……”他低声道,随后音调冷硬地拔高,以使小程之外的人也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狼队的人类找过来了。”

 

军师酒毫不犹豫起身,令皮皮虾匆匆想抓住他衣角的动作落了空。他走到门廊扶起倚在门上的鱼生,待小程接手搀住虚脱的鱼生后径自开门。

 

“你是现在最不应该去的人。”鱼生凝视着他的背影。

 

“我是现在最应该去的人。”他搭在门把上的手攥紧又放松,“他们是我的队友,要找的是我。”

 

你们无法阻拦,也无能为力。

 

在皮皮虾忍无可忍捂住眼蹲下身时他回头望向三人,两三次尝试着牵动嘴角后,挤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祝你们好运。”

 

 

day13

 

军师酒离开时小程悄悄尾随其后,但不到十分钟便独自一人回到了房间。当鱼生问他发现了什么时他仅仅摇头,说自己被狼队的果冻发现并拦下了,等再想去找时军师酒和其他人已经不见踪影,而拦住他的果冻也不知去向。

 

除此外,小程似乎还发现了其它线索。但他并未透露,仅仅从昨日尾随无功而返后便一直心事重重,那心事直到一觉醒来也没有散去。他几乎没有表现出异样,鱼生有这样的推测全仰仗从前的了解揣测与短短十几日间与他密切接触带来的知悉感,单说精确程度,或许与猜测也无异。

 

鱼生无从确定能有什么线索,时至他发现异样后第13日,事态除持续发酵外并无丝毫可观进展,仅剩的三人仍旧如最初一般一筹莫展。

 

鱼生唯一坚定不移确信的是,那些“人类”,绝对有问题。

 

起初主屠们都没有躲藏,于是他们在无声无息之间消失,而当形势发展到这一步他们选择躲避威胁时,威胁便不约而至。

 

从凌晨一点的消息,到满含警示意味的电话,再到直接登门拜访……

 

毫无疑问,躲藏无用,逃避无效。

 

“他们”,最终会找上门来。

 

“在想什么?”

 

“我在想……”鱼生抬眸,视线投向房间另一边缩在墙角阴影中捧着手机不知在做什么的皮皮虾,静默片刻,才完成了自己的回答,“gg的人队会不会闯进门,把他拖出去。”

 

小程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力道不自觉加大了一些,指骨硌得鱼生小小倒吸一口凉气。

 

所幸小程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很快放松了动作,他转脸看着鱼生的侧脸沉默半晌,直到鱼生疑惑回眸,才下定决心一般长长舒气:

 

“鱼生,其实在军师酒失踪前,我看到他和狼队的人类碰面了。”

 

鱼生没有说话,静静望着他。

 

“他们相处得很融洽……狼的人类表现的非常友善,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我听不到他们交谈,但能看到他们揽着他说说笑笑地往外走。”说到最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怖的场景,眸色暗了暗,补充道,“与后来果冻拦下我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也许只是因为知道你在看着。”鱼生冷淡反驳。

 

“不,不止这一次……”小程摇头呢喃着,神色更加复杂,“你离开朱雀太久可能没有直观感受,其实各队的人类态度很一致——他们对其他队伍的屠夫恶意满满,而对自己队伍的屠夫如从前一般亲昵。”

 

鱼生立刻意识到他这句话中隐含的意味,他的视线落在小程装着手机的口袋上,竭力抑制自己的不安:“你还跟mrc的人有联系?”

 

小程不置可否。

 

“倘若失踪真的与人类有关,”他说,“那么这可能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他们是我们与现实世界之间唯一的联系……

 

鱼生打断他:“他们根本不是人!”

 

小程点头肯定道:“躯壳确实不是。”

 

那么内核呢?内核难道就是了吗?

 

鱼生为他几乎毫无根据的乐观感到震惊,他觉得小程提出的观点在眼下的处境看来实在太过可笑。目前他们掌握的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人类,而小程居然认为失踪虽与人类有关但他们又毫无恶意。鱼生想要反驳他荒唐的理论,可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日回忆的轻笑。

 

确实太像了。单论那一个表现,便称得上毫无破绽的模仿。他不知当时的低保做何感想,此刻他也无法肯定自己应该抱有怎样的态度。

 

他的犹豫不决与纠结大概表现得太过明显,因为小程叹口气给了他一个拥抱。“不说这些了,忘记我们ken对这种灵异诡秘的东西不感兴趣只喜欢少女漫了。”他屈起指尖在鱼生掌心搔了搔,语气轻松地开着玩笑带过了先前的话题。

 

鱼生却不依不饶:“你打算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他笑着摊摊手,“走一步算一步,再多观察观察吧。”

 

显然,时间已经不容许他们再有更多拖延,小程所言的继续观察也只不过是一句安慰,至于实施根本痴心妄想。

 

当日黄昏时分,一整天一言不发的皮皮虾突然起身要出门,小程意欲阻拦时因对方眼中的孤投一注而一震,本已计划好的劝阻未能出口。

 

皮皮虾的神情似乎总有些微妙,仿佛有太多未尽之言不方便道明,在此刻这种感觉更甚,又额外染上了挣脱出绝望之外的恳切。

 

“让我去吧。”他说,“他们说觉觉回来了。”

 

反正事已至此,无论如何,牺牲无法改变。

 

他离开后鱼生与小程相对无言,良久小程陡然缓过神,问自己仍在沉默的同伴:“你说小马哥真的能回来吗?”

 

就像回忆向低保承诺瑟瑟也在。

 

鱼生一言不发打开手机,划至讨论组成员列表,点开了心安勿梦仍旧灰暗的头像。

 

他们追出门时,走廊早已空无一人。

 

两人匆匆去乘电梯时电梯刚刚下到大厅,他们迫于形式紧急没有等待,一路狂奔到楼梯间冲至一楼,刚到大厅便远远看到一个黑红配色的背影正欲离开——是gg的队服。

 

“等等!”小程大喊。

 

对方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央停下脚步,仿佛心知肚明他们喊的一定是他。鱼生甚至隐隐怀疑,他根本是故意留在此地等待他们。

 

那是gg的枯草。

 

“皮皮虾呢!”鱼生被小程拉着跑到他近前时仍在气喘吁吁,小程跑得实在太快,他太久没有经历过这样高强度的运动,在身体的疲惫与精神负荷的双重重压下甚至有些踉跄,开口时嗓子因干疼而嘶哑,“你们把皮皮虾怎么样了?”

 

枯草原本满含敌意的警惕神情在听到皮皮虾的名字时突然松动了,他眼中浓郁的恨意散去了一些,在两人本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突兀开口:“跟我来。”

 

他们被带往了电梯。指示灯缓缓落至1时枯草转身准备离开,他淡淡扫过拦住自己的少年监管,面无表情推开他们向酒店外走去:“他不想见我。”

 

身后缓缓开启的电梯门以及瞬间逸散出的浓郁火药味唤回了鱼生和小程的注意力,让他们对此无暇再多顾及。

 

枯草并未骗他们,皮皮虾正蜷缩在电梯角落,神情恍惚,嘴唇翕动呢喃不已,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狭小的电梯间充斥着不知来源的火药味,令他显得像一个刚从引爆炸药的绑匪手中逃出的人质。

 

小程在那呛人的硫磺味中侧头咳嗽,走上前去搀扶他想将他带离电梯与来源不明的气味,动作却骤然僵滞。鱼生不解地走近,就见小程的手从皮皮虾肩上穿出。

 

不是他没有出声,只是他们听不到而已。

 

原来,那些屠夫是这样失踪的。

 

皮皮虾似乎没有看到他们,亦或已不想再分散注意力。他仅仅抱膝凝视着地面喃喃自语,身体在因惊惧和巨大的信息冲击而失声的两人面前逐渐变得越来越透明。

 

鱼生在他最终消失无踪前通过口型分辨出了他呢喃的话语。

 

他在重复心安勿梦的名字。

 

day14

 

他们相拥而眠,度过了十几日以来最心安的夜晚。

 

就像十几日前两人以为小程将要消失时一样,威胁逼迫到眼前时极致的疲惫反而转变为治愈恐惧的最佳特效药。不同的是那时面临危险的只有小程一人,他将其消化在了阳光乐观制造的坦然中;而此刻谁也不知下一个消失的会是小程还是鱼生,他们的关系无疑也与之前不同,因此所有的情感都溶解于对彼此的依赖。

 

没有人质疑为何从前形同陌路王不见王的少年屠皇会放任这种超乎友谊的关系疯长。恐慌之下的吊桥效应触动了早已扎根的幼芽,心念相通则免除了过多言语,于是他们在脱离现实的世界里牵手拥抱,极尽众所周知又无人真正知晓的暧昧与疯狂。

 

他们回归了从前夏季赛时的作息,一觉睡到午间,鱼生醒来时看到小程正陷在小沙发中放空,于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打开游戏排了一把排位。

 

小程向他肩上靠来时,鱼生刚刚秒排,在椅妹和邦邦之间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那个曾与自己万场并肩作战的老伙计。依照鱼生的排名平日里排位对手多是俱乐部的人,而此刻他排到的四个人类全是陌生id。

 

“梦幻阵容,我也想要。”小程点评道。

 

鱼生淡淡瞥了他一眼:“或许是俱乐部用钱都无法收买的隐世高人。”

 

小程哈哈大笑,转而推搡鱼生说他太胖占满了沙发,实际上这小沙发足够宽敞,还有许多空余空间。鱼生不恼不燥,仍是同之前一样回答自己确实胖了,一本正经向小程请教健康食谱,甚至在小程开玩笑让他来mrc住就告诉他时也跟着浅浅笑了笑。

 

一局漂亮的四杀后,鱼生将手机递向小程,问他要来把女巫吗。

 

“算啦。”小程依旧笑嘻嘻的,午间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映出少年的活泼开朗。他揽着鱼生的肩哼着走调的小曲,在看过他又一局排位后,突然说自己想去昨日皮皮虾失踪的地方看看。

 

鱼生早有预料地侧头,与对方眼中逐渐遮蔽阳光的阴霾相对。

 

他们一同离开房间去了电梯,电梯门一开鱼生便注意到昨日在皮皮虾身体遮挡下自己未能发现的细节——他曾蜷缩的角落竟有灼烧的痕迹。鱼生先一步踏入电梯,刚想叫小程来看,就听到了他们身后传来的声音。

 

“小程。”

 

被叫到名字会回头是人的本能。

 

发现小程回头去看的那一瞬危机感骤然涌上鱼生心头,他想离开电梯,但为时已晚,电梯门擦着他的鼻尖飞速闭合,任凭鱼生如何拍打电梯开门键都严丝合缝。电梯在无人按选楼层的情况下自动开始运行,带着他缓慢向一楼降去。

 

他用力捶打着电梯门,眼睁睁看着它显示的数字不紧不慢跳动着,最后停顿于1,任凭他如何敲打按键都再无动静。

 

他一脚踹上电梯门,无效后更加用力地用身体撞上去。电梯门在巨震中缓缓开启,鱼生从尚未完全敞开的缝隙中踉跄挤出,顾不得浑身骨骼的剧痛,跌跌撞撞奔向楼梯间冲上楼去。

 

他迎面撞上了正欲下楼的小迪契卡。

 

鱼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小程在哪里!”

 

小迪冷冷看着他,那双总显得无辜的下垂眼此刻却满盛着轻蔑与不屑。他没有答话,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鱼生加大了力度,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手腕中,咄咄逼人地嘶声质问:“小程在哪里!”

 

小迪用另一手抓住自己的胳膊,将手腕从他手中大力抽出,对自己手臂上巨大的豁口不以为意,仅仅将外翻的棉花随手塞了回去。他面对目呲欲裂的鱼生仍旧面不改色,却终于给出了回应:“在房间。”

 

鱼生推开他飞奔上楼,无暇顾及自己身后遍地散落的棉絮与意味深长的凝视。

 

鱼生没有贸然敲门,而是用房卡直接刷开房门,他沾满棉絮的掌心在门把上滑脱,又用力抓了一次才打开门。

 

“小程!”

 

站在房间中央的少年被笼罩于午间温暖的阳光,他迎光而立,周身贴附着一层暖融融的金边。而这场景中唯一不和谐的因素,便是小程右手中那把逼真的、生锈的、血迹斑斑的铁镐——

 

那是女巫的十字镐。

 

“看到小迪他们的那一刻起我就意识到我没有猜错,他们绝对不可能对我做出什么。”小程听到开门声却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径自开口,显然无比肯定来人的身份,“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仅仅告诉我,只要我杀死他们,就能免于消失。

 

小程的声音异常平静,他回眸望向呆立于房门口的鱼生,脸上仍有笑容,眼中明媚的光最终战胜了阴云。

 

“鱼生,我找到真相了。”

 

十字镐自他手中跌落,撞击地面前虚化消失,而小程的身体也在那一刻起开始变得透明,仿佛大半生命力随那支十字镐一同消逝。

 

鱼生不再能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却清晰辨识出了他的口型:

 

你相信我吗?

 

他压抑许久的复杂情感终于爆发,难以接受地扑上前,却从小程虚化的身体中穿过。而小程则转过身,给予了他最后的、无法接触的拥抱。

 

鱼生微微阖眼。

 

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拥抱温暖。

 

而少年消失于带来温暖的灿烂阳光。

 

鱼生身为fmvp的特权是一次缓试机会,他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作出抉择将这机会交给了小程。但延缓不等于逃脱,相反那考验会到来的更加突然,令小程完全没有准备机会与反应时间。

 

小程没能通过考验。

 

day15

 

时隔数日再次站到zq俱乐部门前时,鱼生脑海中最先出现的,居然是几日前487请他转述的话。

 

“该回家了。”

 

不是回俱乐部,而是离开这里,是回家。

 

曾经令他由衷恐惧的话在此刻居然显出了温馨,尽管对象并不是他。鱼生甚至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在自己做出最终抉择前给卡梦他们再播一个电话,像一个寻求兄长宽慰的孩子一般,聊聊这些天自己的遭遇与心情的忐忑。

 

这念头仅仅在鱼生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并未实施。

 

小程将真相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揭示在他面前后,那些曾令鱼生困扰的异常便变得合情合理。他终于明白为何失踪顺序会是夏季赛比赛排名倒序、会是先主屠后次屠,也理解了那些人类仿佛进行塔罗游戏一般的态度与各种诡异表现的用意——因为这顺序代表着这份考验对于受试者通过的期望程度,因为年轻的次屠们更热血冲动行为更易失控,因为反抗是最有力的理由,恐惧总能激发出人性阴暗面中的求生本能。

 

纷乱境况下的主观排斥令鱼生妄下了论断,而小程则将他引回那堪称不可思议的正轨——从始至终,人类的一切行动,都以引诱自己的屠夫队友杀死自己为准则。

 

那是最不真实的事实。

 

在他们所处之处,人类不是人类,屠夫也并非屠夫。

 

即使知道这一切是虚幻、明白自己所面对的并非队友本人,又有谁能真正狠下心肠,对有着那样言行相貌的效仿者抬起屠刀。

 

他们是游戏中站于支配地位、生死予夺的监管,但那仅仅是游戏,现实中的他们虽有着不同的性情,可相同的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没有屠夫、没有英雄,也没有冷漠入骨置身事外的神——他们都只是活生生的普通人。

 

那正在暗中窥视的考核者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最冷血无情、自私暴力,以至于能为了存活毫不犹豫手持凶器向手无寸铁的人队队友出手的人?

 

一个……真正的屠夫?

 

不知何时从俱乐部中跑出来到鱼生身边的猫咪蹭着他的裤脚,鱼生蹲身,指尖轻抚过猫耳上的缝合线。

 

“钢蹦……你说,我该怎么办?”

 

相信小程无法验证的妄言,还是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猫咪一动不动任由他抚摸,直直望着他的眼,黄澄澄的竖瞳闪烁着无机质般的光芒。

 

无处可逃。

 

鱼生抬头,望向眼前的zq俱乐部。

 

现在,他是最后的屠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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