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鱼

春困秋乏夏打盹冬眠~

【wb】warrior

全文约2w,全员友情向,啊咚主角。

预警:恐怖悬疑、死亡描写、人屠对立

深渊三时期的文,被屏了,来补个档。

勿升三。

——————

他站在阶梯之上,从纷纷扬扬的纸片间窥见了自己的无数次死亡。

——

 

       n.

 

       啊咚咚实在太累了。

 

       从游戏中逃脱回到现实后他近乎虚脱,狮鹫游戏的最后一场果然比之前难得多,最后出门的几百米冲刺险些要了他这个脑力派体能废的命,就这样还差点被变态般若鬼揪着领子拎回去,扭断他的细胳膊细腿。

 

       他倚在门框边靠了好一会儿,头晕目眩的感觉才稍稍缓解,走进餐厅从七人长桌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取下花瓶口挂着的纸条。

 

       我和回忆进最后一场狮鹫了,啊咚咚你提前出来要不等等蓝色?他就比你晚进游戏一天,勇士我们都没试过,双排稳一些。

 

       堂哥留给他的,据时间推算大概写于三四天前。

 

       啊咚咚看完,将纸条揉了揉丢进花瓶。

 

       长桌上的花瓶是他们队内传统。ace名为一个队伍,实际上只有在之前闯全新等级的游戏时会为了稳妥选择组队。平日里他们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通常忙着去各种低阶游戏中刷道具积累经验,很难在一张餐桌上齐聚,索性需要交流的内容都写在纸条上往花瓶口一挂,该看到的人迟早会看到。

 

       堂哥的提议很有道理,可惜啊咚咚不可能跟蓝色组队。问及理由他能说一大堆,什么相性不佳意识冲突定位重合,真要问急了他连他们猛犸游戏组队四排时蓝色因为获取屠夫姓名方式跟他起了分歧现在肯定还在与他置气这种扯淡理由都编得出。

 

       当然都是胡扯。

 

       真正的原因他俩心照不宣——还不是因为倒霉。他们两个大概是命里冲对方,一起排就要出事,不提四排新游戏每次都出事,哪怕双排刷个道具都能碰上卧底流队友,往往被低阶的屠夫穷追猛打险死还生。

 

       蓝色还要因他忍无可忍的吐槽怪他。啊咚咚想不通自己正常的抱怨哪里就跟阴阳怪气的嘲讽扯上了干系,又怎么能成为他们不合适的理由。蓝色明明同样闷着火,不说而已。

 

       让他低声下气去找蓝色,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队友冒更大的风险——呵。

 

       想起那些糟糕黑历史,啊咚咚又觉得头铁单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他给蓝色留了张纸条,提起堂哥的建议又表明自己单排的意愿,最后说自己先进勇士游戏了,让蓝色代他向堂哥感谢他的好意。

 

       挂上纸条啊咚咚敲敲那支花瓶,桌面上倏得展开一面投影,是排行榜。他粗略扫过一眼,最前排的几个名字基本眼熟,都是他在以前的游戏中或多或少遇到过几次的,他的名字吊在十几名的位置上,蓝色要再往后一点,然后呢——他没再看下去了,堂哥和回忆应该在更靠后些的位置上,但没什么好担心的,前几名不知为何都卡在了勇士游戏。

 

       没有人通关,因此谁都有可能后来居上。

 

       他趴在桌上想了想。身体状况还好,他的上一局游戏是黑杰克,虽然最后发现临时找的队友居然是那关的屠夫,自己和屠夫同吃同住了一周多,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没对他下手,他心也够大,吓一跳就过去了。安心睡觉明天就出发是个好计划,他还蛮想成为队里第一个拥有离开这鬼地方资格的人。

 

       啊咚咚打了个哈欠,暗暗下了如果能活着回来一定不急着去帮另外三个人的心思。他想先睡个昏天黑地,管它什么乱七八糟的死亡游戏,一概不理。

 

       他懒洋洋拖着身体从椅子上起身,弹了弹花瓶让投影收回去,拎起随手搭在椅背上的背包回房补觉。

 

       “啪嗒。”大厅的灯灭了。

 

       o.

 

       不知道堂哥看到自己留给他的纸条时蓝色还在不在。啊咚咚有点懊恼地想。虽然蓝色是求稳的风格应该不会冒进到像他这样直接开勇士游戏,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早知道留纸条给蓝色了,万一蓝色看他是写给堂哥的没有看下去,拒绝传不到蓝色那里他可就算不告而别。

 

       虽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巴士猛地颠簸了一下,啊咚咚瞬间将那些琐事抛之脑后,撑住前座向前方车厢望去,一切都很平常,没有血也没有突然的伤亡。

 

       平常到——极不平常。

 

       他皱起眉。

 

       这场游戏明显有问题,在之前他所经历的每一场游戏中作为大门密码被屠夫严守的名字在这场游戏起始竟然被堂而皇之报了出来。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除非他找错了屠夫。可根据人数来看这场游戏是联合狩猎无疑,那么屠夫就必定有两人,啊咚咚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比巴士司机和导游身份更特殊更可疑的人。

 

       他将下巴搭到前座装模作样同前排的人搭话,视线却投向前端车厢。司机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倒是能看到导游正在放空。

 

       看上去呆呆的啊,勇士段的屠夫会这么呆吗?该不会真认错了吧……或是有其他被忽视了的细节?

 

       啊咚咚不太自信地暗自思忖,最终掏出笔记本把现有情报记下来。导游让游客们下车时他悄悄将笔记本塞到最后一排车座后,才若无其事跟着众人下车。

 

       几天的试探足以让啊咚咚肯定屠夫就是那两个呆呆的半吊子,只不过他们这么多场游览项目一个人都没杀死,开门战时反而突然爆发疯狂攻击。啊咚咚因此收了去车上取回笔记的念头,趁混战一团乱时用屠夫早已报出的名字开了大门。

 

       他感到微妙的不对劲,或许是对轻易通关的不可置信。啊咚咚没急着离开,站在门内看着一群人朝门冲刺。最终也只有司机留下了一个人,一无所获的导游面对空荡荡的大门哀嚎不断,双目赤红朝他扑来。

 

       啊咚咚转身进门。

 

       p.

 

       月亮河公园。啊咚咚记住了导游对这座游乐园的称呼。

 

       那导游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看上去最多十七八岁,自称低保。啊咚咚记得很清楚,为防自己记忆出现纰漏他甚至叫了一声低保的名字——是对方让他们这样称呼的。前排的低保探出头拽下耳机,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们还要坐多久的车?”啊咚咚面带微笑没话找话。

 

       低保像模像样看看外面的景色,转过头认真回答道:“十分钟左右。坐车太累可以跟其他人聊聊天。”

 

       啊咚咚表达感谢后婉拒了他的提议,低下头继续翻阅手中的笔记本。他在游戏中坐车从不坐最后一排,因为容易发生意外,却一直有在最后一排藏各种小东西的习惯,发现这本笔记的原因也纯粹是想在后排藏新的笔记本。

 

       这是他的字迹,啊咚咚一眼就看得出,细节处的记录风格也完全是他的习惯,至于内容——

 

       这是一本来自“上一轮”的笔记,其中记录的导游不是低保。

 

       啊咚咚神色凝重。

 

       记录从第一天起始到最后一天游览小副本开始为止,根据记录可以判断出两个屠夫实力都不强,直到最后一天都全员存活。啊咚咚有理由猜测最后的开门战屠夫只留下了一个人,因为他将眼前一车人与笔记中的描述一一对应,除了低保只有一个陌生面孔。

 

       那么他为什么又回到这里,并且在看笔记前对上一轮游戏毫无印象就值得深究了。

 

       正如他之前所怀疑的,勇士游戏必然不可能只是几个小副本这么简单,不然排行榜上停滞的进度便极为不合理了。显而易见,胜利判定并不只有逃离大门,或许还有逃脱人数的限制。

 

       七人不行,所以要求全员逃脱吗?啊咚咚面无表情抓着头发,这一轮显然是无法办到了,昨天晚上有个人违背了低保的告诫想要乱跑,被低保拿钢钉棒球棍抡爆了脑袋,实在是迫不得已要缺席他尝试通关的美好构想了。

 

       好吧,至少接下来要浪费点道具争取让屠夫们一无所获,也算验证胜利判定是否有严格的人数要求。

 

       他抛弃了新本,在上一轮留下的笔记本上大致记录了一下情况,重重写下全员逃脱几个字圈作重点,然后将笔记本塞回了车座后。

 

       q.

 

       实话实说,即使啊咚咚是个日常犯傻选手,也最多只傻到在黑杰克模式的游戏里把屠夫当队友,至于眼下这场联合狩猎,他一眼就能看出巴士司机瑟瑟和导游低保不是什么好人。

 

       他悄悄撑在前座靠背上半站起身,视线刚好触及最前排插着耳机打游戏的低保,小导游手指戳在手机屏上,生生将屏幕划出了刮痕。

 

       或许不是人也说不定。啊咚咚挑眉坐回座位,暗自肯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

 

       不知道这一次是什么屠夫,希望是个蜗牛。联合狩猎不比黑杰克,不仅屠夫随时可以出手,队友也是各个段位鱼龙混杂,对通关贡献小不提,偶尔还能碰到卖队友保命的坑货,一秒贴脸的般若鬼再来一次他可受不了。

 

       观光巴士晃晃荡荡行驶了一段路程,号称车技顶尖的司机技术确实没得说,不时急刹或突然急转弯,恐怖效果当场拉满。有个没坐稳的人甚至被从座位上甩了出去,跌跌撞撞摔到了司机和导游身边。霎时间全车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那倒霉蛋腿都软了,挣扎了半天爬不起来。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导游笑眯眯扶他起来,只说了句注意安全。

 

       事实证明这就是家黑心旅行团,导游只管游客身体健康全然不顾对方精神状态,那人抖得点头都点不利索,后来的车程一直在神游,估计被吓飞了魂。

 

       啊咚咚默默看完这出闹剧,也就不再过多关注巴士司机和导游的动向了。这种程度都不死,只能是这段时间为默认安全时间,不会触发死亡条件。他分了大半注意力放到车外,接着刚刚的记忆更加详细地记下了一路上途经的标志性建筑。

 

       导游放下手机时啊咚咚闭目理了理思路拟定下车前的行动计划。果不其然车速渐慢,最终停在了一座五彩缤纷的帐篷前,导游站起身拍拍手示意其他人朝他的方向看:“大家面前这座建筑就是我们第一天的游园项目,欢迎光临月亮河马戏团!”

 

       今天的全部内容就是这座马戏团?啊咚咚隔着车窗打量那座表面装饰一新实则连门口的狮笼都生锈了的建筑物,笼中皮包骨头的凶兽正呲牙咧嘴,森森白牙上黏连着少许血丝。

 

       真热情。他不由得心中暗叹。

 

       有人大着胆子询问:“导游,一场马戏表演看不了一天吧?”

 

       “叫我低保。”小导游显而易见极为不满,但撇撇嘴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演出结束要到晚上了,今晚辛苦大家在车上过夜。”

 

       居然对自己的名字有这么深的认同感?啊咚咚惊讶地在心中记下了这点。

 

       “和你们一起?”有人惊叫出声。

 

       “不好吗?”驾驶座上的司机瑟瑟回过头,脸上惊悚的纹身与逼真的眼球耳饰仿佛在无辜眨眼。他音色比低保高一个度,讲话时抑扬顿挫生生带起了诡异氛围:“月亮河公园出过命案,说不定晚上会有怨魂在外面飘,留在车上让我们保护不好吗?”他说着短促地笑了一声,接着幽幽道,“还是有哪位已经准备好报名晚上乱跑了?”

 

       一时间没有人再敢出声。

 

       啊咚咚撑着脸,无声地看他们探雷。直到低保确认没有人再有异议率先跳下车后他才起身,刻意缀在陆陆续续下车的人群之后,走近司机身边时放慢了脚步。

 

       “我可以叫你瑟瑟吗?”

 

       巴士司机抬头看他,不知为何神色恍惚了一瞬,显出一丝隐约的挣扎:“……我认识你吗?”

 

       啊咚咚瞬间绷紧了神经,一边后退一边果断地摇头。

 

       司机皱起眉,但他随即恢复成原本轻松的表情,回答道:“当然,有名字为什么不叫名字?”

 

       啊咚咚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么瑟瑟,我们参观时你会一直留在车上吗?”

 

       瑟瑟点点头:“是的,我会等待今晚能回来的旅客。”

 

       r.

 

       非要说这马戏团多么诡异可就有些苛刻了。演出内容相当正常,就算演员全都一副灰白死人脸也没拿跳下台在观众席闹事的剧本;至于动物们更是乖巧,即使眼冒红光涎水直流,也只能被僵尸驯兽师死死按在台上。总得来说相当安定。

 

       啊咚咚仔细数了数,长达几个小时的演出过程中不过响起了两三声尖叫和一声惨叫而已,直到演出结束伤亡数字也只停留在1——有个人被触手裹住分尸了。他身边更是太平,总往他背上搭的触手被他拿别的游戏里淘到的小玩意儿电了一两次就不再招惹他,至于从椅子下滚到他脚边的巨型红眼病眼珠被他一脚一个踹上台全喂了狗熊。

 

       屠夫没有亲自动手的一天无疑是罕见的,可以轻松应付。

 

       啊咚咚离开马戏团时惊喜地发现低保对时间的预估相当准确。他说演出会进行到夜晚,那么即使演出只有几个小时,并且他们进入马戏团时不过是上午,这时啊咚咚也已经能看到门口边狮笼中的狮型白骨在月光下闪着莹润骨光了。

 

       他走到车边,没急着上车,状似无意将手搭在车头,天赋能力告诉他巴士发动机确实还是热的。

 

       果不其然,这场联合又是偷工减料的单场景游戏,所谓在车上等人的瑟瑟当然不可能留在一个暂时不存在的场景中,想必同他们一起进入了帐篷,过足了杀瘾。

 

       连旅客都骗,真没底线啊黑心旅游团。

 

       啊咚咚倒是对和两个屠夫在一辆车上休息没什么太大的抵触心理,穿短裙黑丝和屠夫同床共枕的糟心事他也不是没做过,只要屠夫不主动凑上来,这种程度还不至于让他不安。啊咚咚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用手机打着光记录自己的发现——游戏时常会干扰电子设备上记录的精度,与之相较手写笔记反而更不容易被模仿更改。

 

       他很快写完,观察一圈就见低保和瑟瑟正在前排闲聊,其他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探讨自己发现的线索,没有人注意到他,于是啊咚咚起身换了座位佯装去最后一排躺下休息,将笔记本往车座后塞。

 

       他摸到了另一本本子。

 

       啊咚咚神色一凛,将陌生本子抽出来仔细翻看,他很快看到了最后一页,消化着巨大的信息量刚准备起身,黑乎乎的影子突然笼罩到他身上。

 

       啊咚咚一口气僵在了嗓子眼。

 

       他缓缓合上笔记本,迎上低保满含笑意的眼。

 

       “这么晚还不休息吗?”

 

       “我在想一个问题。”啊咚咚清清嗓子,试探着出声,“接下来几天还会死多少人?”

 

       低保显然没有义务回答这种问题,无论是以导游还是以屠夫的身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低保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小导游语气轻松而笃定:“至少一个。”

 

       “至多呢?”

 

       低保歪歪头,于是笼罩在啊咚咚身上的影子也歪歪头,月光从影子缝隙中透过来,照亮了他鼻尖亮晶晶的汗珠。

 

       “何必想这么多呢?早些休息吧。”低保最后笑了笑,轻声说,“晚安,明天见。”

 

       他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笼罩在啊咚咚身上的阴影也逐渐消失。啊咚咚紧盯着他后退的动作,半晌才平复了呼吸。

 

       他不能肯定低保始终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里,是否正抓着一根血迹斑斑的钢钉棒球棍。

 

       s.

 

       “想什么呢?”蓝色问。

 

       “想跟你组队要不要先去烧柱高香。”啊咚咚走过去踮脚坐到了桌上,脚尖踢了踢蓝色正在擦的那把刀,“排行榜上那么多人都没通关哎,勇士段的游戏该不是什么有进无出的死局吧?我好怕啊——快保护好队内最羸弱的辅助位仙女。”

 

       “是常年作死却死活死不掉的作精才对吧。”蓝色不为所动吐槽道。

 

       “很失望的语气哦?”

 

       “不然呢?”

 

       啊咚咚转转眼珠做了个鬼脸。

 

       “我伤心了。”他一本正经地棒读,“我一直爱慕的队友居然想让我去死,走开吧蓝色你不香了,我要等回导回来让回导带我躺赢。”

 

       蓝色表示鄙夷:“狮鹫段开始就只允许双排了,人回导儿跟堂哥排得好好得,你去插一脚算什么事儿?”

 

       “算我勾引咯。”啊咚咚轻飘飘讲着骚话,“仙女自带buff,我都不用做别的,冲回忆跳支舞就可以让他遛屠更稳,堂哥能做到吗?”

 

       “回导儿本来就稳,你可憋瞎给自己贴金了。”

 

       蓝色没好气地回道,半晌没听啊咚咚怼回来,不明所以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啊咚咚正侧头盯着花瓶发呆,连刚刚不停乱晃的两条细腿都消停了。

 

       蓝色打量了一眼那支放在那八百年的印有ace印花的白瓷花瓶,完全搞不懂他在看什么。

 

       “咚——”蓝色本意是想叫他回魂,话出口才发现不对劲,僵硬地一顿,硬撑着叫完,“咚。”

 

       大厅的灯光太暖了,啊咚咚眨眨眼收回了视线,噗嗤一声笑没了眼:“你这口胡可真够腻人的啊,崩人设了吧,蓝~蓝~”

 

       “噫!”蓝色被他恶心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啊咚你可憋骚了。瞅啥呢?”

 

       “没,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啊咚咚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跳下桌子,“肯定是我这两天夜以继日替你修枪累到产生幻觉了,我补觉去了。背包你替我收拾一下哈,别太沉,太沉你替我背。”

 

       “艹!你他喵的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又睡?夜以继日冬眠是吧,你是猪吗?”蓝色忍无可忍骂着,却还是扯过了他上一局游戏过后空了大半的背包,“我就替你收拾基本的,道具你自己带。明天出发?”

 

       啊咚咚头也不回比了个ok的手势:“终于要试试勇士游戏了,蓝蓝你可千万别拖我后腿~”

 

       温和的性格让蓝色在打爆对方与一个充满真挚队友情的白眼中选择了后者。

 

       啊咚咚关上房门前最后看了一眼大厅,冲蓝色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继而视线凝固在长桌上。

 

       大厅的灯光仍旧很暖,为老旧的木质长桌覆了一层柔光。长桌边除却蓝色坐着的与刚刚被他踢开的两把椅子,另外五把椅子都规整地摆在桌前;而桌上的花瓶一如往常,闪着瓷器独有的莹润白光,此时其上没有留下的字条。

 

       不过片刻,他摇摇头,关上门。

 

       明天就要进勇士游戏了,那个他们队内还没有人尝试过的最高等级难度的死亡游戏才是他应该要担心的内容,没必要将心思花在这种无关的事情上给自己徒增压力。

 

       况且,他能忘记什么呢?

 

       t.

 

       “有人认识我们吗?”少年高声询问眼前的人们。

 

       他身着精致的黑色礼服,连小皮鞋都乌黑锃亮,却生硬地带着一顶老旧旅游帽压住了长长的小卷毛,其上印有的旅游团标识褪色了大半,只能勉强看出“月亮河”三个字。

 

       没有人应声。

 

       “你们不认识。”少年等待了半晌,才慢悠悠自言自语起来,语气居然隐约透出点莫名的沮丧,随后这细微的情绪被僵硬地转化为愉悦,他嘴角上扬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笑容弧度大到夸张,露出了一排尖尖的牙,扭曲到有些滑稽。

 

       啊咚咚眨眨眼,再看时少年的笑容还是很灿烂,但诡异感消失了。

 

       小虎牙蛮可爱的。他暗想。不要牙口太好饮食习惯不健康吃生的就好。

 

       “来认识一下我们旅行团的王牌司机!”少年回过身,指着车上的青年介绍,“这位是瑟瑟,车技顶尖,首先他不撞空气,其次他不撞河水,再其次——”

 

       他拖长语调卖了个关子,大眼睛滴溜滴溜转的飞快,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在期待谁好奇地问他再其次是什么。但在场的玩家们深谙祸从口出的道理,在不清楚怎样会触发死亡条件前自然没有人开口。

 

       少年不以为意,没对他们的不配合表现出任何不满,笑着揭晓了答案:“再其次,除了这两样,他什么都撞。”

 

       瑟瑟撑着腮侧过脸郁闷地按了按喇叭:“他是你们的导游低保。好啦弟弟快别说了告诉他们这些干什么,又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知道。”

 

       四人互通了一个眼神。

 

       待人群陆陆续续开始上车时蓝色仿佛不经意般问道:“他这话和死亡条件无关的概率有多大?”

 

       “就跟你叫红色的概率一样大。”啊咚咚张口就来。

 

       “哈?”蓝色没好气地回他,“你怎么不说自己叫啊春春。”

 

       堂哥主动凑到前面第一波上车替他们探路去了,听不到他们幼稚的争执,但啊咚咚眼尖地看到回忆正在一旁偷笑。

 

       “蠢蠢可还行。”明明能猜到蓝色究竟想说什么的啊咚咚还是被他的口音折服了。他瞥一眼对两个队友咬耳朵毫无所觉的堂哥,正大光明在蓝色面前坑害不知情队友:“那就跟堂哥其实叫狱哥的概率一样大,总之没有可能。”

 

       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的堂哥看过来时,刚刚还凑在一起的两个人已经面色如常分开了。

 

       另一个队友从他们身后探出头,一手一个搭住两人的肩。听完全程确认自己逃过一劫的回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闷声念着“走了走了”,将两个幼稚鬼押上了车。

 

       巴士过道极窄,两侧座位之间的空隙容一人走过都十分困难,几乎相当于四连坐。这样的空间发生意外挣扎都困难,恶意封锁逃生通道的意味着实明显。

 

       其他人坐得分散,上车后他们却直接坐到了堂哥身边。“给你们讲个鬼故事。”先一步上车的堂哥压低嗓音示意队友们听他说,“刚刚我在椅子下面发现了一把断掉的刀,刀柄全是血。”

 

       “哪呢?”蓝色追问。

 

       “扔了。”堂哥摊摊手给他们看自己手上残余的红色印迹,“血太多了,干了都能蹭到一些。刚才我一拿起那把刀那个叫瑟瑟的司机就一直从后视镜里盯着我看,我把刀扔到车外他才不看了。”

 

       “还是在看。”回忆突然幽幽插话道,“不只是看你,他也在看我们。”

 

       “噫——”啊咚咚咧了咧嘴,“有点奇怪啊,看堂哥就算了看我们干嘛,变态偷窥狂吗看到帅的就把持不住?”

 

       “啊咚!”蓝色头疼地眯起眼,“回导儿香水给堂哥多喷点,他搞不好触发什么条件了。”

 

       啊咚咚伸手在自己嘴上一拉表示自己乖乖闭嘴,一边感受巴士状况一边旁观回忆举起随身携带的香水瓶对着堂哥一顿狂喷。空气中没有任何香水的味道,回忆的香水本就是他的天赋能力,纵然受隐性规则约束一局游戏仅能携带一瓶,但能够掩盖被触发的死亡条件这种天然保命特质也足够令人艳羡了。

 

       “车后视镜是被他调整过特意朝向这个方向的。”等堂哥擦净手上的痕迹回忆喷完香水后啊咚咚随口补充道,“不是触发了条件也说不定,可能他就是想看看我们?”

 

       “没必要冒险。”蓝色说。

 

       啊咚咚不置可否。

 

       第一天过得很快,事实上马戏团这种级别的游戏内小副本对于他们而言根本不能称之为麻烦。晚饭是导游提供的盒饭,惯例要验毒,毕竟即使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面对低保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几大袋盒饭谁都难免心存芥蒂。

 

       啊咚咚毫不客气夹了块排骨塞进蓝色嘴里。蓝色猝不及防被蹭了一嘴油,瞪他一眼把肉咽下去嘟囔着让他自己来。

 

       啊咚咚摊手,表示自己饿了。

 

       蓝色的天赋能力是搏命,也就是伤害当场显现,伤害对本人的影响效果等比延时体现——天然人肉试毒器,搭配回忆无敌。反正游戏中所谓的毒都是非物理意义的诅咒,回忆又是被称赞为存活能力最强的牵制位,对这类东西相当敏感,一有不妙劈头盖脸喷一顿香水,蓝色半点事都不会有,麻烦已经当场解决了。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确定没问题后捧起盒饭的啊咚咚只感觉人生圆满。

 

       翻出笔记本记录今天情况时啊咚咚转着笔想了想,最后把“四排幸福,头铁自闭”写在了扉页。他同队友们知会一声,趁着光线不足悄无声息摸到了后排,把笔记本塞进夹缝时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他抽出了一本同他手上的笔记本一模一样的本子。

 

       啊咚咚瞪大眼,缓缓直起身,看向自己身后月光笼罩下这片细碎交流声此起彼伏的幽暗空间。

 

       一切陌生而遥远。

 

       u.

 

       “有点瘆得慌。”啊咚咚抱怨,他抱着胳膊窝在队友们身边,只差把“我是娇花”写在脸上,“还是被我自己瘆到,更别扭了。”

 

       笔记本在另外三人手中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他手里,他把笔记本丢给蓝色表示自己不敢再看。堂哥闻言一脸不忍直视,啧啧着“又开始了”;回忆倒是很给他面子,没有吐槽什么。

 

       蓝色又翻了翻笔记本:“别演了,认真点,你有什么想法?”

 

       “这轮之前我自己单排了几轮,和你双排过几轮。”啊咚咚懒洋洋抬了抬眼皮,“有什么想法?轮回游戏真麻烦算吗?”

 

       蓝色气笑了。

 

       他抓过一边的外套把啊咚咚暴扣在里面,堂哥趁机也动手敲敲打打压了几把。细胳膊细腿的辅助位哪能反抗他们两个的力量压制,被裹在蓝色的外套里呜呜嗷嗷小声叫着回忆救命,回忆沉默半晌突然回过神,说自己相当害怕表明爱莫能助的态度,坚决不参与幼稚园扯头花大战。

 

       挣扎无果的啊咚咚被迫举手投降。

 

       “全员逃脱。”他终于从外套里伸出了脑袋,气喘吁吁地说,“我不是写得很明白吗?轮回式游戏只能靠猜,笔记中记录的那些轮次最多也只做到了七人逃脱,这是最可能的失败原因。”

 

       堂哥质疑:“有这么容易?”

 

       “不容易,甚至可以说非常困难。”啊咚咚手指点在蓝色举起的笔记本上指给堂哥看,“你看自从低保和瑟瑟出现后的轮次,每一轮都是淘汰两个人。为什么这个数字是二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当不定量数值被强行定量时,他们的能力一定远在这个量值之上。”

 

       “这两个屠夫很强。”他轻声补充道,“说不定是我们无法对付的。小心点,就算不能一轮通关,也别被留下了。”

 

       “他们可在看着我们呢——就在刚刚、目不转睛地、一直看着呢。”

 

       “对吧回导?”

 

       回忆唔了一声。

 

       发现两个屠夫对他们的特别关注是四个人都能做到的事,啊咚咚敢打赌蓝色和堂哥也注意到了,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两人都没有开口。啊咚咚才没有那么多顾虑,吓唬队友他最擅长,安抚人心是只有蓝色才会去考虑的事情。至于叫到回忆,也仅仅是因为回忆的表情明显是有想法而已。

 

       不得不说他讲鬼故事尤其是让自己化身鬼片主角的功底着实不错,陈述对方已知的事实都能起到十足的吓人效果,堂哥脸都白了一个度,半晌才从他幽幽的语气中缓过神来。

 

       “说实话,我总觉得他们真的只是单纯想看我们。尤其是那个叫瑟瑟的,今天白天我们下车的时候他那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你们也注意到了吧?就好像认识我们一样……”堂哥碎碎念念,在队友们精彩纷呈的表情中很快闭上了嘴,一头栽到前座靠背上抓住自己掉下的帽子,“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真是疯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蓝色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咚咚阴阳怪气地模仿了一句,赶在被揍之前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说真的,他俩这样的我不是第一次遇到。我狮鹫段最后一场黑杰克,屠夫是只很强的般若鬼,那家伙那全程伪装跟在我身边,我一点都没发现。”

 

       “这都没死?”堂哥叹了一声。

 

       “这什么糟糕的失望语气!盼着我死是吧?拜托你快去倒立洗头!”啊咚咚没好气地抱怨,神情倒不见多么愤懑,“他潜伏在我身边,却杀了另外三个人。”

 

       “被放水了。”蓝色肯定道。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啊咚咚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摊摊手,“虽然不想承认,不过确实。还有之前他潜伏时和我的交流……啧,虽然黑杰克的屠夫都会更像人一些,但他不一样,有好几次,我甚至仔细回想他是不是我以前游戏时遇到过的队友,因为他的很多表现,就仿佛我们认识了很久并且是熟悉的朋友——”

 

       他干笑一声:“真瘆人。”

 

       不得不承认,场景布置寒酸,主体npc还能做出感情系统,别有用心的安排反倒真有种细思恐极的味道。

 

       蓝色和回忆显然早就对他的一惊一乍习以为常,会变变脸色给他带来点成就感的也就只有堂哥。但堂哥今晚大概也被他吓累了,此刻神色平静。啊咚咚自感无趣又摊回了椅子中。

 

       一直没有参与他们讨论的回忆突然坐直了,若有所思地问蓝色:“你以前遇见过这样的屠夫吗?”

 

       蓝色干脆地点头:“狮鹫最后一场,一个紫发的小丑。”

 

       “嗯……”回忆神色不定,犹豫半晌最终开口道,“你们还记得猛犸以前自己参与过什么游戏吗?我没有印象了,或许我们曾经……”

 

       他的话被打断了。

 

       “你们在说什么?”

 

       四人不约而同回头。瑟瑟正站在后排俯视他们,在他身边低保双手背在身后,鸭舌帽帽檐上沾了一大块暗红印迹。

 

       “到休息时间了。”瑟瑟面无表情音调平板,眼神空洞地直直望着他们,反倒是他脸上的纹身活了一般,仿佛在黑暗的遮掩中悄悄眨眼,“没看到别的乘客都睡了吗?”

 

       巴士前排不知何时已经一片漆黑。瑟瑟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车厢中。

 

       无论是两个屠夫的接近,还是车厢中的静谧,这些本该被第一时间发现异状居然连最敏感的回忆都毫无所觉。

 

       蓝色拽了拽他的衣袖。

 

       啊咚咚大脑飞速运转,将瑟瑟出声前的所有信息与自己当下的感知比对。漏洞微小,不排除他推算错误的可能性,但啊咚咚顾不得做更多验算,指尖在蓝色掌心画了个大大的×。

 

       “抱歉。”蓝色没有看向他,自然而然地开始同瑟瑟他们搭话,于此同时不动声色将笔记本和笔塞给了啊咚咚。那两样记录工具又被啊咚咚递给堂哥,最终传到了回忆手中。

 

       “我们在讨论记日记要不要写上自己的名字。”啊咚咚微笑着插了一句,“我的习惯,我希望他们也这样做。”

 

       瑟瑟的视线凝固在他身上时他坐得很直,好在蓝色很快接话分走了屠夫们的注意力。

 

       “×”的意思是:

 

       他们已经不在原先的车上了。

 

       v.

 

       低保公布今日是游览计划的最后一天时车上的气氛明显活跃了一些。但蓝色显然没这份开心的福分,从早晨开始便愁眉不展连连叹气。

 

       “开心点!”啊咚咚把面包整个塞进对方嘴里,笑嘻嘻看着蓝色被他噎得直翻白眼,“马上要回家啦!”

 

       蓝色废了好大力气才把满嘴面包咽下去:“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他头疼地又叹了一声,“还没有伤亡。”

 

       “好消息,我们这次有望通关呀!”啊咚咚眨眨眼语气相当乐观。

 

       蓝色知道他心里其实并不是这样想的。但他沉默了片刻,最后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最后一个小副本是老套的游乐园必备鬼屋,占地面积不小,从建筑外看硕大的爆炸头小丑相当有视觉冲击力。不过啊咚咚还是忍不住怀疑他那头时髦的暗红色卷发究竟是什么材质,倒不是因为小丑先生表情太狰狞,只不过是因为鬼屋大门——也就是小丑那张血盆大口对应的位置挂着的破破烂烂灰扑扑的七彩飘带上,有自小丑发间蜿蜒流下的红色不明液体滴答滴答淌个不停。

 

       唔……算了,他还是不知道为好。啊咚咚作为一个美妆爱好者实在无法接受一些与他精致准则不搭的形象塑造手段。当然没有排斥异端的意思,不过他比较在意自己吃晚饭的好胃口而已。

 

       堂哥和蓝色在看到鬼屋的一瞬间都怂了,啊咚咚看得出来,至于他——

 

       好吧,他也怂。

 

       三个人不约而同开始往回忆身后躲,并装出若无其事丝毫没有在怕的样子。

 

       不怕死人和不怕鬼真的是两个概念,学术探讨必要严谨,哪怕是这种猎奇课题。

 

       回忆无奈地沉默,回头看看退得一个比一个远的队友们,默默掏出香水瓶上前将仅剩的香水都喷给了他们。

 

       “给你自己留点。”蓝色提醒他。

 

       回忆摇摇头:“没事,我不怕。”

 

       啊咚咚瞬间觉得回忆高大威猛,可靠指数直超在他心目中猛男打手定位根深蒂固的蓝色。

 

       鬼屋内部装潢还算有时尚感,甚至有一个落满了灰的小舞台,啊咚咚深感只要聚在这里的鬼足够多肯定能办一个特色party。但是面对那群唱童谣还不露面的熊孩子、从相框里探出身子抓他的黑白人、从地下室歪歪扭扭爬出来的不知名生物、以及吊在天花板上拿彩旗勒他脖子的胳膊大腿等等等等,他谨慎考虑一翻觉得自己实在不够格参加这么高档的派对。

 

       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大概是堂哥叫得比他还惨烈,少女尖叫恐怖程度足以比肩整座鬼屋,与之相较不时被吓到大骂一声吓他一哆嗦的蓝色都显得异常勇敢,更别提逛街一般踏过一堆乱七八糟上镜必被马赛克事物,还能全程面不改色的回忆。

 

       不过怕归怕,这类吓人伙计他们其实见过不少,真吓到行动力下降还不至于,该尖叫尖叫,该打怪打怪,两者互不影响,一路走下去很快到了鬼屋后门。

 

       另一个走在前面的玩家迈步想要出门。啊咚咚看向那扇通往室外的门,暖融融的阳光驱散了鬼屋的阴森,可他突然有种无法解释的、不妙的预感。

 

       等等……阳光?

 

       他阻止的话晚出口一步,那人已经踏出了门,看上去毫无威胁的门外突然涌现出大量光滑黏腻的触手,眨眼将那个人卷入其中。

 

       “靠!”蓝色咬牙骂出声,枪口瞄准蠕动的触手团,“堂哥!”

 

       堂哥已经直冲过去,形如藤蔓的绿色触手聚成一颗艳丽的大花苞,又在被他撞到的瞬间根根蹦断,加之特质子弹打在触手根部,一时间黏糊糊的碎片堆满了门口。有人想上前帮忙,凭借天赋能力冲散触手堆的堂哥却摇摇头退了回来。

 

       “迟了,已经死了。”

 

       通关无望,他们没有必要再替无关人等的死活担忧,接下来要做的,只有活着离开这一轮游戏。

 

       然后再一次回到这里。

 

       蓝色一言不发走近几步,划了根火柴。

 

       待到火势渐歇,门口只余下焦黑炭团。啊咚咚看向门外阳光明媚的天空,被刚刚的火焰烧得眼前发花。

 

       这场副本过程中瑟瑟没有偷袭,副本结束后仍是白天,因为这是“最后一个游览项目”,是开门战的前奏。

 

       “离开这扇门我们就不再是游客,他们也不再是司机和导游。”啊咚咚轻声笑笑,“过家家游戏结束了。”

 

       接下来,才是完全不受剧本规则限制的、真正的、人类与屠夫间的逃杀游戏。

 

       “啊咚记下大门方位了吗?”

 

       “向北直走,一公里左右。”

 

       “好,待会你什么都别管,直接冲大门去输密码。堂哥先出鬼屋,尽可能清掉门口埋伏的触手,他们追上来的话你负责拖住低保,他没暴露类别你自己小心。回忆,瑟瑟所属屠夫种类动作很慢,交给你,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拖延时间。你们拖不住别硬撑,都往我这带。”蓝色语速飞快说完,将自己的枪丢给啊咚咚,拔出了佩刀,“还有问题吗?没问题的话,出发。”

 

       计划进行还算顺利,唯一的问题在于瑟瑟的实力还在他们预估之上,即使没有快速位移能力,却能短距离闪现攻击。万幸他总是闪空,回忆和蓝色交替牵制基本能够应付。不过这样另一边堂哥就只能一个人去挡低保,低保的战斗方式还是看不出所属屠夫种类,那支钢钉棒球棍抡出了虚影,紧紧赶在堂哥身后。

 

       啊咚咚刚开完门就见低保的棒球棍朝堂哥劈头盖脸砸去,差点叫出声。直到堂哥冲刺到他身边刹住脚步时,他脸色还是很难看。

 

       低保眼见目标进门,毫不犹豫转身去抓其他人。

 

       不一会蓝色和回忆也跑了过来,他们身后瑟瑟被甩开很远。瑟瑟双目赤红,银白色短辫被身上层层缠绕的触手扎紧在后颈,脸上的纹身已经裂开,第三只眼正在黑洞洞的眼框中打转。

 

       他突然停下了,然后——缓缓抬手。

 

       无数细小的触手骤然拔地而起,一股拧成粗鞭抽在蓝色身上将他向着与回忆所处相反的方向打飞出去,另一丛顺着回忆小腿蔓延而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蓝色被抽到了门边,他立刻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挣扎着爬起来想冲过去帮忙。堂哥和啊咚咚也从门里跑了出来。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颗金色的炸弹不知从何处抛来,落在他们与回忆之间。

 

       “轰!”

 

       炸弹爆鸣,火光冲天。

 

       w.

 

       “话说你们谁还记得这间屋子以前是干嘛的来着?”堂哥敲敲自己房间旁边那扇门,拎起门上的锁颠了颠,“好沉啊,哪来的锁?”

 

       “早忘啦——”啊咚咚还没睡醒,懵呼呼趴在桌子上醒觉,拖着长调答了一句,很快又睡着了。

 

       蓝色端着早餐经过,低头拨弄了一下那把锁:“应该也是卧室吧?咋滴,你要用?”

 

       “我不用,我多要一间卧室干嘛。”堂哥放下锁也来到桌边坐下,托着脸看蓝色晃麻袋似的把啊咚咚晃醒叫他吃早餐,成功收获他们贱嗖嗖辅助位失了智一般的呵呵傻笑,甚至睡到嘴都合不拢,“啊咚咚怎么回事,他这两天没用天赋能力吧?后遗症怎么出来了?”

 

       蓝色摊手表示不知情,给啊咚咚灌了半杯牛奶就把他扔一边让他自己睡去了。

 

       “问那个房间干啥?”蓝色剥鸡蛋。

 

       “过两天进勇士游戏,就我们三个人?”堂哥心不在焉地吃饭,“要不再去捡个单排的吧。我总觉得我们应该四排。”

 

       蓝色沉默地嚼着他的早饭,过了一会儿应了一句:“我也有这种感觉。”

 

       “你有人选了?”

 

       蓝色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是,我就是单纯说我跟你有同样的感觉,没别的意思。咱不三排惯了吗?真去找个不熟悉没磨合过的人你敢跟他组队?”

 

       “不敢啊——”啊咚咚插话。

 

       堂哥伸手拿走了盘里最后一块面包:“装睡偷听的人只配吃饭底。”

 

       “我没装睡!我真的困!”啊咚咚打着呵欠抱怨,看起来总算比刚刚清醒些了,“鬼知道为什么,是你们太菜害得我对勇士游戏没信心不愿面对这个美丽的世界了吧?”

 

       蓝色把本来留给他的另外半杯牛奶端走一饮而尽。

 

       啊咚咚扒着他的胳膊去抢,硬是没抢回来,气鼓鼓瞪了蓝色半天,自己跑去倒牛奶了。

 

       他回来时堂哥正在奋笔疾书。啊咚咚凑上前看,就见堂哥写了一张招聘队友小纸条。

 

       “哈?队内通讯方式你准备招幽灵吗?”啊咚咚表示不解,“再者我们再回来就是通关勇士了吧,还要队友干嘛呀?”

 

       “万一我们回来了还没通关呢?记下来就不会忘了。”堂哥理直气壮。

 

       啊咚咚哦了一声,兴致勃勃闹着要让堂哥写完留名。堂哥深感受不了他写什么都要留名的奇怪癖好,一边抱怨却还是一边依言落款。

 

       “你不懂,这叫防患于未然,万一哪天你丢了呢?有名多好找啊。”啊咚咚一本正经认真道,“人家寻人启事贴阿珍阿强,我拉着蓝色去贴小阿堂。”

 

       他看着堂哥把纸条挂上了花瓶,怂恿蓝色要不要也写一张。蓝色懒洋洋抬抬眼皮,问他他怎么不写。

 

       “我写,我当然要写。”啊咚咚于是又转回头盯着那张纸和那支花瓶看,半晌喃喃地念,“我去梦里写。”

 

       莫名其妙的感觉,像是缺了点什么,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x.

 

       他们围着一本笔记本沉默。

 

       笔记本摊开那页只有一行匆匆写下的字:

 

       彭罗斯阶梯。

 

       啊咚咚心跳很快,他有太多对这句话的猜测,但无论哪一个,都不是让他因这简单几字而默不作声的理由。

 

       真正让他们沉默的是这行记录下的署名——ace.回忆。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终大大咧咧的堂哥先一步打破了沉默:“你们……认识这么一个人?”

 

       其实不用问出口,仅仅看彼此难看的表情已经能得到答案。他们完全不记得回忆是谁,但事实摆在眼前,这本笔记本上除这句话外所有记录的笔迹与行文模式都属于啊咚咚,又被藏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如果真的是游戏模拟出的误导线索未免太过大费周章。

 

       所以回忆确有其人——至少曾经如此。

 

       蓝色艰涩开口:“这样看来,我们的确还有个队友,只是现在……”

 

       啊咚咚听到他的声音顿住了,他从笔记上抽出视线望去,发现蓝色僵硬地闭上嘴,说不下去了。

 

       蓝色是个老好人,说不出这种难听的事情,但事实总是要面对的。

 

       他在心中默默替蓝色补全:

 

       404 not found.

 

       查无此人。

 

       “我有个猜测,关于他写下那句话的用意,或许他没有死。”啊咚咚淡淡开口,“但在此之前,给你们讲个我突然想起来的事情——很早之前,从狮鹫游戏开始,不就只允许双排了吗?”

 

       “游戏在暗示我忘记这条规则。”啊咚咚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面相觑的两个队友:

 

       “所以我怎么判断你们是本人,还是它捏造出来的?”

 

       长时间的沉默。

 

       “啊咚。”蓝色皱起眉。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说出任何辩驳的话,只是抽出随身携带的弯刀在手臂上轻轻一划,鲜血瞬间流淌下来。

 

       啊咚咚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动作,不为所动。足足一分钟左右,蓝色皱眉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他才一声不吭放下笔记本从背包中翻出绷带,将蓝色那只手臂拉到自己眼前替他包扎。

 

       堂哥挠挠头表情有些尴尬:“我的天赋能力现在用不太合适吧,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没必要主动挑衅屠夫。”

 

       啊咚咚点点头。“今日巴士总行驶时间一小时零五十二分钟,总行驶里程183公里,在月亮河公园转了54圈。巴士发动机正在异常发热,但车前盖下塞满了触手,不依靠机油供能。堂哥你侧前方座位下有一颗螺丝快掉了。”他看着堂哥俯身在车座下摸索了半天,最后拽下了一颗生锈的螺丝钉,耸耸肩接着说,“这些我都能轻松说出来,但你们同样无法判断我是否是本人。天赋能力其实没什么证明自己的作用,本来就是游戏赋予的能力,游戏想模拟不也很轻松吗?”

 

       “所以呢?”蓝色问。

 

       “所以我选择相信指挥位。”啊咚咚将他手臂上的绷带打了个不轻不重的结,确保绷带不会因一些大幅度动作而轻易散开,“出了问题我自认倒霉。”

 

       他扬起头紧盯着蓝色湛蓝的眼睛,挑衅般勾起笑容:“满意了?”

 

       蓝色和他对视半晌,狼狈地别过头去:“我没有怪你说那种话的意思。”他低声嘀咕着,“别激动。”

 

       啊咚咚轻轻摇头:“你应该知道哪怕你只是口头保证自己是本人,我都会相信你。现在根本不是我在怀疑你们,是你在怀疑我。这件事也好回忆的事也好,很多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这是个团队游戏,作为指挥难道不能时刻相信你的队友吗?”

 

       “蓝色。”他加重了语气,“让我做你的八倍镜。”

 

       蓝色沉默着没有应声,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等会啊咚咚,你这样说是有头绪了?”堂哥插嘴道。

 

       “有一些猜想,不保证正确。你想想看,为什么我们会同时身处一场不允许四排的游戏中?”

 

       “陆续被困进来的吧……你和蓝色双排?”堂哥没有完整看过笔记,只能从后半本记录中啊咚咚关于自己和回忆的记录出现在同一时期判断出他们应该是双排关系,因此对啊咚咚和蓝色之间关系的猜测也显得相当乐观。

 

       “不是。”作为指挥位的蓝色无论如何也不能太特立独行,因此调整好心态后尽量自然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中,只不过于此同时他十指深深抓入了额发,看上去啊咚咚的提醒确实勾起了他对于许多之前无法解释的矛盾点的回忆,“他单排的,我也是。”

 

       堂哥无言以对。

 

       啊咚咚无奈地扯出一个微笑,拎起那本他的笔记占了绝大部分比重的笔记本晃了晃:“本上记录的可能并不是全部轮次,不排除有些轮次我没有发现自己笔记的情况,因此我甚至无法肯定自己究竟在这场鬼游戏里被困了多少轮。不过问题很明显,既然在一开始的记录中我就给自己留下了全员逃脱即为通关的线索,那么在回忆还在时,在基数如此庞大的游戏次数中,我们真的没有任何一次成功做到全员逃脱吗?”

 

       “这是不合理的吧。”

 

       “彭罗斯阶梯,循环上升而没有最高点的阶梯。他的笔迹很匆忙,应该是仓促之间写下的,他在情况紧急时选择写这个,所指肯定不是我们能轻松从前面笔迹中获得的勇士游戏循环性的信息。所以我猜他想表达的是,与上升下降兼具状态相似的情况,某种介于生死之间的状态,例如——被替换。”

 

       被替换留在这座公园的人已经死了,这种死亡并非真正的死亡,而是认知抹消,他们的存在不在还活着的人的认知范围内。那么当有人通关游戏崩塌时,被游戏误导的认知回归原状,死者都将复生。

 

       笔记本被他丢在腿上,啊咚咚翻开前几页笔记,将其中仅占了极少部分笔墨的对屠夫的描写指给队友们看:“人类没能从大门离开的结果是被替换,而低保和瑟瑟的出现,同样是对一无所获的屠夫的替换,这种替换方式与人类相同,我们完全可以合理推测,所谓屠夫,根本不是游戏模拟的特殊npc,而是与人类游戏规则不同的另一批‘玩家’——如果这是事实,那么我们对于‘全员逃脱’的定义从一开始就错了。”

 

       “你的意思是?”堂哥瞪圆了眼睛,显然意识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联合狩猎从始至终都是一场十人游戏。”蓝色声音有些沙哑了。

 

       暗示早已给他们了。无论何种段位哪场游戏,胜利的关键从不是找到大门,而是找到能打开大门的密码,也就是屠夫的名字。

 

       找到屠夫的名字——那才是真正的钥匙。无论是在游戏中寻找,还是在不断的轮回中,在现实与游戏的夹缝间保住自己不断被抹消的记忆。

 

       勇士游戏,哪有为他们降低难度的道理?

 

       这场陷阱从游戏开始之初低保和瑟瑟询问自己名字无果后的失望与主动报出名字的行为就能够初见端倪,规则令屠夫们有口难言,可他们何尝不期望在询问时,能有人大声答出他们的名字。

 

       啊咚咚不由得想起自己闯到现在的段位,阴差阳错主动被迫杀过的屠夫实在太多太多。当初他总以为他们是可以死而复生怪物,以为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睛中盛放着满当当的杀意,结果残酷的真相直到最后一场游戏才被揭开,这见鬼的死亡游戏终于阴险地报复了啊咚咚曾经对它的冷嘲热讽与咒骂,这样直白地告诉他,他们看向他的眼神,同样是恐惧。

 

       他的所作所为本质上与曾经的自己眼中的怪物其实无异,每一个的脚印后都是无数人的含恨止步,每一句话语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之下都是无法掩盖的沉重——是坍塌的金字塔与溃堤的大坝,是残损的斗兽场与被拦腰斩断的高楼大厦,是妖魔鬼怪超现实主义背后生者的哀歌与死者的不宁。

 

       那是冷冰冰混杂着人类感情与游戏荒谬的“淘汰”二字。

 

       是狼藉。

 

       唯一的通关机会,就在游戏之初。

 

       啊咚咚难看地笑笑,长长吐出一口气,认真地直视着队友们:

 

       “这一轮,我们已经输了。”

 

       y.

 

       直到这时,啊咚咚才明白自己曾在笔记本上看到的其他轮次中关于瑟瑟“司机”身份的介绍究竟何意。

 

       被蓝色推开时他想,原来什么都撞是指撞人啊。

 

       那辆巴士停在了他们头顶,车门打开的声音分外清晰,但与之相伴的并非脚步声,而是某种柔软物质摩擦过地面的沙沙声。

 

       他们一动不动伏在车底。蓝色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啊咚咚没有挣扎,他甚至万分庆幸蓝色做出这个动作,不然他大概会惊叫出声:

 

       一颗红色的眼珠落在地面上,透过缝隙直直望向他们的方向,随后眼珠被用手捡起,那只手的主人缓缓伏在地面上——

 

       半晌,对方离开了。

 

       蓝色收回手,咳了一声。

 

       有种……微妙的怪异感。啊咚咚并未放松,他莫名不安,回头看向蓝色,瞳孔瞬间收缩。

 

       他明白哪里不对劲儿了。

 

       从蓝色伸手捂住他嘴开始,他的体温便迅速褪去,直到蓝色松手时,那只附在他脸上的手已然冰凉僵硬,没有丝毫属于活人的温度——巴士的轮胎压在蓝色腰间,血肉模糊一片将他整个人近乎碾为两节。

 

       啊咚咚眼神像见了鬼。

 

       蓝色顺着他的视线下望,对自己被碾碎的身体不忍直视:“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忘记搏命的伤害延迟效果了?”

 

       啊咚咚觉得自己要不会说话了,他在竭力保持镇静,可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也只挤出一句声音发飘的“还好吗”。

 

       “不好,死了。”蓝色平静地安抚他,甚至能想到解释他未出口的疑问,“受伤和受致命伤当然不一样。你别怕,我最多这样四十分钟,不可能一直闹鬼。”

 

       “我不是怕你……我……”啊咚咚蹭过去抬压在蓝色身上的车轮,又在蓝色倒吸一口气时松开手,无措地看着他。

 

       堂哥的声音就在这时传来,他嗓门很大,但声音很哑,不出意外此刻他正在被两个屠夫围攻:“蓝色!啊咚咚!你们怎么样?”

 

       蓝色大声回道:“保一个!”

 

       堂哥默了片刻,显然明白了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大概一两秒钟后,他的声音伴随着重物被撞倒在地的闷响传入车下:“让他快点,我最多再拖五分钟!”

 

       他完全没有考虑保自己的可能。

 

       蓝色毫不犹豫一把拽过啊咚咚,蘸着身上的血在他手臂上写两个屠夫的名字。

 

       “不是,等等!万一我的猜测是错误的怎么办?万一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怎么办?”啊咚咚磕磕巴巴小声说,“再说就算我猜对了,你们就不怕这一次让我走了,我出去后守住现有排名不管你们了吗?”

 

       蓝色分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手上仍不停歇地进行着写字的动作:“怕,怕死了。指挥限你速战速决一轮通关,做不到他替堂哥回忆骂你。”

 

       他写得用力,指尖划过啊咚咚皮肤戳得他皮肉生疼,但啊咚咚没有出声,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蓝色,直到对方写完,轻轻推了推他。

 

       “是你让我相信你。”

 

       啊咚咚紧皱的眉头最终放松下来,他偏头看看手臂上工整的血字,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从我的第一轮游戏开始,被替换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被我记录在笔记本里了——包括你们和回忆。”

 

       在他所能保证的最后的相处时刻,始终以旁观者自我定位看待游戏的啊咚咚终于剥下了他那层镇静甚至于麻木的保护壳。

 

       他尽量自然地微笑着:

 

       “咚咚要做英雄啦。”

 

       娇小的辅助位猛然从车下滚出。

 

       趁屠夫们的注意力尚未转移到自己身上前他翻身跃起直冲大门,被拖住的屠夫注意到漏网之鱼的存在,试图分心攻击,被堂哥狠狠撞翻在车上。

 

       唯一被扔来阻拦的是炸弹,但他先一步挤进大门,爆炸的冲击波只将他推往门内。他在热浪中闭紧双眼,耳畔爆炸声震耳欲聋,隐隐夹杂了堂哥的声音:

 

       加油!

 

       啊咚咚挣扎着睁眼,在失去意识的前夕,看到大门在他逐渐模糊的视野中缓缓关闭。

 

       z. or a.

 

       啊咚咚实在太累了。

 

       从游戏中逃脱回到现实后他近乎虚脱,狮鹫游戏的最后一场果然比之前难得多,最后出门的几百米冲刺险些要了他这个脑力派体能废的命,就这样还差点被变态般若鬼揪着领子拎回去,扭断他的细胳膊细腿。

 

       他倚在门框边靠了好一会儿,头晕目眩的感觉才稍稍缓解,一低头却被自己胳膊上的红色字迹吓了一跳。啊咚咚抬起手臂闻了闻,血腥味差点熏得他呕出来。

 

       什么啊,那个般若鬼在他离开的时候给他下了咒吗?

 

       啊咚咚把背包丢到桌子上,回房去洗自己惨不忍睹的胳膊。他打开水龙头,刚准备将手放入水中,一抬头却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手臂上血色印迹的全貌。

 

       啊咚咚猛然顿住。

 

       他退了一步、两步,然后他甚至顾不得关上水便直直冲回了大厅,没有去看那三扇落了锁的房门,拿下花瓶口挂着的纸条抓起那支花瓶狠狠磕在桌沿上。

 

       “啪!”

 

       花瓶碎了。

 

       纸团从破碎的瓶底中落出,源源不断。小小的花瓶中掉出的纸团在他脚边竟铺满一地,甚至越积越厚。

 

       他抓住几个下落的纸团,其上是熟悉又陌生的字迹与名字:

 

       谢天谢地,感谢回忆留下的香水,我想起来了——把自己的名字印在香水瓶上这事就离谱,也许不是他主动印的而是天赋能力的被动特质?回忆nb,不过再nb还是要我去救他。不知道通关后还会不会触发失忆效果,先记下来,出来后好好嘲笑他们三个,被搞死就算了还在教堂里按头办冥婚,我半夜被失踪一天的回忆拍醒扯去教堂差点瘆死还真比不上蓝色指着失踪两天的啊咚咚尖叫。怕闹鬼就罢了连死掉的队友闹鬼都吓成这样,他要说这是战术性失言替我吸引火力我是不信的。(ps:之前蓝色和啊咚咚说他们五阶那局的屠夫叫欲为,有点耳熟,太可疑了,也记一下)

 

       ——堂哥。

 

       幸好……还有机会,希望这一次工厂的大梁不要那么快被烧塌。加油啊回忆,别让他们失望。

 

       ——回忆。

 

       把线索刻我后背上究竟是哪个小天才的奇思妙想——嘶,啊咚那小子真够狠的,就算的确很实用,这种黑医院的手术刀乱用感染也麻烦,一个人通关本来就难他还给我添乱……唉。低保和瑟瑟的确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如果是玩家的话值得以后调查,或许我们真的认识。虽然前提是我能把他们活着带出来……希望如此。

 

       ——蓝色。

 

       看到这张纸条了吗?如果现在队伍里不是四个人,读下去。我们已经意识到这场游戏是轮回制难度递增的了,而四个人都在,很走运,毕竟以前没有接触过轮回模式的游戏。不出意外下一轮我们就能通关,但回忆说有不好的预感,所以我们决定将现有信息记录下来以防意外。目前记录的是蓝色,啊咚和堂哥嘴上说着让指挥位负责动笔他们不掺和,实际上正一左一右趴在我身边叭叭……随他们便吧,不写这些了,啊咚已经在桌下踢我了。

 

       他们说记得详细些特点鲜明容易勾起记忆,最好不是在胡扯。对号入座一下,看看少了谁,相信你已经明白自己还有队友了。

 

       屠夫的名字我们记下了,那个孩子叫低保,另一个叫瑟瑟,你只需要在他们问及自己的名字时告诉他们就好,那就是密码。不过为了以防通关密码说对还要出门才算通关,提前告诉你游戏背景将是一个渔村,不要违背低保的告诫在启航日之前登船,无论瑟瑟怎么蛊惑、无论看到船上有什么都不要去,那是幻像。启航日前瑟瑟在船上都是骷髅,一爪子开肠破肚还往你们的住处抛尸那种。启航日那天去船上踩个点然后赶紧跑,实在来不及跳海游回来,千万别被鬼船带走。期间最好离低保远一点,被蛛丝裹死封在船上如果你只有一个人会很难办,离船上的镜子也远一点,瑟瑟在有镜子的地方能够瞬移。下船后直接冲门,门会出现在村口。

 

       这是我们目前知道的东西……事实上如果你看到这张纸条时队里少人已经是大问题,我们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要靠你去找到纠正。好消息是根据我们的推测因为游戏尚未真正结束,所以游戏内的死亡不是真正死亡而只是替换,只要通关就能把之前轮次被替换的人解放出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别急着担忧,他们需要你。

 

       放轻松,祝你好运。

 

       ——你的队友们。

 

       教堂、工厂、医院、渔村……还有他正在经历的游乐园。

 

       纸团没过了他的脚踝。

 

       记忆翻涌中更多曾被掩盖的细节浮出水面。曾经一片黑暗中回忆询问他们的问题再次响起在他耳边:

 

       “你们还记得猛犸以前自己参与过什么游戏吗?”

 

       彭罗斯阶梯,不断前进、不断上升,而始终停留在同一高度的认知悖论。

 

       亲眼所见,亦非真实。

 

       那么,亲身所历呢?

 

       那一把褶皱处已然起絮变软的纸片自他指缝间滑落,纷纷扬扬散在空中,他捏紧手中最后一个纸团,展开,纸条上的字迹属于他自己:

 

       勇士游戏 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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